六十·命運的眷顧

六十·命運的眷顧

白宿的聲音隨風飄來,惡意滿滿,帶着得不到就想要毀掉的偏執與不甘,“小景,梁顏是我撞死的不假,可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你跟肖崇言,你們無法在一起。”

是因為你跟肖崇言。

本就疼得不能自已的神經忽然之間又被重重一擊,阮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人在她耳旁說,“別怕,我在。”

她分不清這句話是現實還是虛幻。

…………

暮春櫻花翩翩落下,被風吹起,洋洋洒洒地在濱江大學的校園內,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櫻花雨。

梁顏偶爾用手抓着飄落到身邊的花瓣兒,她扭頭,見阮景走路都不忘研讀那些資料,上前拉住阮景的手腕,搖了搖,“小景,我真的很想去畢業旅行,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阮景撩了撩眼皮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也真的沒時間,我不是在公安局實習嘛,最近有大案子需要我參與……你去找白宿吧。”

“白宿最近也是經常見不到人影,我總感覺他有心事,怎麼說呢……就是沒有我大一剛認識他的時候那種意氣風發的感覺了。”梁顏的聲音有幾分低落,然後看到阮景頭不抬眼不睜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喂,我說的話你聽沒聽到啊,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見她真的生氣了,阮景隨意地回應着,“行,那你讓我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恐怕不行。”一身西裝優雅,戴着無框眼鏡的男人從她們身後走了過來,突兀地插進兩個人之間,“阮景很忙,恐怕沒時間陪你游遍祖國的名山大川。”

阮景抬起頭來,目光閃過一絲更深的無奈。

梁顏疑惑地睜大眼睛,“肖老師?您的公開課不是都講完了嗎,怎麼還來學校?”

被稱作肖老師的人,絲毫沒有老師的自覺,“梁同學,你這麼大的人了,單獨出遠門還會害怕?”

梁顏下意識地,“啊?”

“阮景提出的‘情景推演法’得到了濱州市公安局上下的一致認同。她現在最應該乾的事情是用自己的天分為人民群眾發光發熱,而不是在這裏陪你苦惱着畢業旅行要去哪裏。”說完他紳士而又囂張地將阮景硬拉走,氣得梁顏在後面直跺腳。

“自己去就自己去!”

“喂,你怎麼這麼跟梁顏說話!”被他拉到一個偏僻角落的長椅旁,阮景眉峰緊蹙。

四周沒人,偽裝得一本正經的男人突然露出了他“禽獸”的一面,他一把拽住阮景,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就是看不得別人在你身邊膩歪。”說完他有些着迷地靠近她的唇。

阮景伸手擋住了他,“肖崇言,你不能總這樣逃避問題,我不喜歡你這樣。”

“哪樣?”肖崇言幽暗的神情直直地看着她。

“你的控制欲真的很可怕,我並不是屬於你的一個什麼東西,我是一個有着自己思想的人。”

“可你也是我的人。”

和這種天生霸道的人,根本講不通道理,一股深深的疲倦席捲了阮景。

對峙間,肖崇言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吳庸打來的。

“接到匿名舉報電話,說是走私團伙的核心組織近期會經過濱江和柳川的交界處,你和阮景快來。”

撂下電話,肖崇言深深地看了阮景一眼,嘆了口氣。

“好了,別生氣了,我下次一定對梁顏禮貌一點,好不好?”

阮景低下頭,肖崇言的手腕上還戴着她送的一隻腕錶。肖崇言的財力她是見識過的,這大概是他戴過的最廉價的一隻表了。

可是他自從收到,就一直沒換過別的。

阮景的心一軟,沒再跟他爭執了。

可是兩人之間最本質的問題,終究還是沒解決。

隨之而來的,是一段煩躁又充滿着爭吵的日子。

案件的調查如火如荼地進行着,阮景和肖崇言卻不斷因為一些小事產生摩擦,兩人的戀情原本就剛開始,肖崇言的強勢和霸道令未經情事的阮景十分不適,再加上她一門心思都撲在案子上,對未來的規劃,只有“建功立業”,於是在一次晚餐中,阮景提出了分手。

原本給她切着牛排的肖崇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看了她良久,最終屈服,“你覺得我哪裏做得不好,我可以改。”

阮景只是緊皺眉頭,沒有說話。

看到阮景忙得焦頭爛額,梁顏是失望的,但仍是打起了精神,在她工作的時候,將一杯咖啡放到她的手邊,“你就好好工作吧,等我回來,就給你帶禮物。”

阮景正在推演着行動路線,聞言只是隨口“嗯”了一聲。

等她回來。

可梁顏再沒能回來。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一浪高過一浪,不遺餘力地拍打着她,像是想要將她缺失的全都彌補給她,劇烈的喜怒哀樂一起沖刷,讓阮景忍不住大喘氣起來。

…………

阮景霍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大汗淋漓。

她獃獃地坐了幾分鐘,沒有動彈,大夢一場,不過如此。

任誰突然多了三年的記憶,都不會立刻神智清明。

肖崇言走了進來,身上還帶着淡淡的煙草氣息,“你醒了。”

一杯冒着熱氣的水遞到了她的面前。

阮景抬頭看他。

男人改變了許多。

一如他所說,她不喜歡的地方,他可以改。

“你原來……不是這個樣子。”

她的聲音乾澀,並不好聽,肖崇言的手卻抖了一下,杯中的水差一點灑出來。

他彷彿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阮景。

他靜靜地背對着窗子,月色皎潔,流光卻無法穿過他,只在他的身邊投射出一道陰影。

阮景小口小口地喝光了杯子中的水。

沒有把杯子遞還給他,她自己穿鞋下地,緩緩地走到桌子旁。

玻璃杯輕輕放在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兩個人都在試探,或者說等待。

是阮景先有了動作。

她突然踮起腳,不由分說地吻上了肖崇言的唇。

男人愣住了,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似乎是想要擁住什麼,但最終還是垂在身側,沒有動彈。

阮景一吻即離,眼神清澈無比。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阮景的聲音很輕,帶着點學術似的認真。

在那些腦海中紛繁閃過的片段里,那個男人擁有着和肖崇言一樣冷峻的眉眼,更囂張,更熱情,可是嘴唇的溫度卻相同。

穿越層層迷霧,她想起了許多,那樣紛雜,卻唯獨這一瞬間不經思考地浮現在眼前。

“這其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我在還對愛情迷迷糊糊的時候,持太過草率的態度跟你相處,你也很累吧。

“我也知道,在問題出現之後,你一直試着挽回,甚至到最後,你想出讓我失憶的法子,也未必就沒有私心。

“這些我不怪你。”

從柳川到京都,從自己失憶的緣由,到梁顏的死因,他瞞得嚴絲合縫,瞞得密不透風,用盡一切方法延緩秘密被揭開的時刻。

她清楚地知道,肖崇言愛她,他一直愛着她,只是他的愛,充滿了他濃重的自我主義,令她喘不過氣來。

肖崇言苦笑着低下頭,“我發現我沒有辦法看到你身處險境置之不理,我努力想要做到跟你共進退,但是那很難……我只想造一座金屋子,讓你住進去,為你規避掉所有的風雨……這是我性格上的缺陷,我知道的。”

兩個人談話間,常桉的身影在門外晃了一下。阮景瞥見了他,但隨即又挪開了目光,她眼裏與往常不一樣的鎮定與複雜令常桉一愣。

意識到了什麼,常桉擔憂地看了一眼肖崇言,轉身離開了。

肖崇言陷入了回憶,目光悵然,令他的面色不自覺地展露出幾分蒼涼之意。

“我催眠了你,卻需要一個由頭讓你失憶得眾所周知,我在心裏演練了無數遍,可當我真的開車撞向你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看着你面無血色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就在想,從今以後無論誰都不能這樣對待你,包括我自己。”他說了許多,像是在急急地表露着什麼。

阮景閉了閉眼。

“謝謝你。”

兩人許久都沒再說話。

肖崇言忽然輕笑一聲。

“你還是在怪我。”

“我知道,我不該怪你,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你的欣賞,將我引進了濱江市公安局,如果當時不是你一直阻攔我,如果當時我陪梁顏去了那場畢業旅行,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阮景深深吸了一口氣,“肖崇言,我們正式的,分手吧。”

男人看着她,目光中有淡淡的痛惜流過,卻復又隱忍在風輕雲淡的笑意里。

隔了一會兒,他說:“好。”

一個矛盾產生了,哪怕這個矛盾被掩埋了很久,它的裂縫也只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不斷增大,終有一日,秘密揭開,它上面再華美的建築也會轟然坍塌。

肖崇言將阮景送回了公寓,體貼地將她安頓下來之後,駕車去了自己的諮詢室。

休息室還有一個裏間,他推開門,有一個矇著白布的畫架。

那是一副完成的畫作,畫上的女孩亭亭而立,神態卻模糊不清。

他從柳川把它帶了回來。

濃烈的色彩,代表了熱烈的、無望的愛。

他曾以為幸運眷顧了他,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就這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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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她是寂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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