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小景!
吳琳琅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大叫了一聲,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脫了中年男人的禁錮,奔着天台邊緣衝去,下一秒……整個人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她竟是義無反顧跳了下去。
白宙自從看到自己的妻子遭到侮辱,就變得瘋瘋癲癲的,阮景隱約聽到他說著什麼,“就在遺囑里……放了我……”
吳琳琅的跳樓自殺令那些人慌亂了一瞬間,有人建議,既然白宙不說,乾脆把他也丟下去吧,殺人滅口,一乾二淨。
趁着這個間隙,阮景迅速移動到白宙身邊,也終於聽到了他口中翻來覆去說的那句話,“所有的秘密,都在遺囑上寫着。”
天台邊,有人回頭,看見了白宙旁邊多出來的女孩兒。
“抓住她!”
阮景掉頭就跑。
所有的人都被突然出現的阮景分去了注意力,追着她往樓下跑。
依稀之間,她聽到有人喊着,“有人把白宙推下去了!”
她無法往回看,她只能不停地奔跑。
…………
阮景的記憶至此終結。
她好像知道,那天開車從抓捕現場逃跑,又急匆匆趕到天台上的人是誰了,有一種巨大的驚愕瞬間流轉到她的四肢百骸,“你……你竟然殺了梁顏?為什麼!”
“我沒有選擇。”白宿顯得很平靜,“她撞破了走私組織的內部會議,我曾經想留她一命,可她卻逃出來,執意要去告訴你。”
其實到底是什麼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她,梁顏,白宿,他們三個最終在命運的岔路口分道揚鑣。
白宿此刻已經清醒了很多,他瞥見阮景脖子上淡淡的瘀青,緩緩伸出手,輕柔地在上面摸了摸。
阮景僵着身子,放緩了呼吸。
白宿的動作很輕柔。
“白先文,白宙,蔣原,那些害死我母親的人,一個我都不會放過。”
只這一句話,阮景一瞬間將許多事情都串聯在了一起,因果脈絡慢慢清晰。
白宿親眼看見吳琳琅受辱,而吳琳琅被兒子看到了狼狽不堪的一幕,憤而跳樓。
吳琳琅是跳樓而死的。
所以,出賣了白氏夫婦的白先文,被蠱惑着跳樓自殺。
禍水東引只求一時苟且偷生的白宙,被白宿親手推下了樓。
白宿,他已深陷在深淵裏,無法自拔。
可蔣原……在天台上侮辱了吳琳琅的那個中年男人,為什麼還活着?
今天是阮景失蹤的第七天。
這七天裏,肖崇言整夜不合眼,哪怕是偶爾打盹兒,不出半個小時,也會立馬驚醒。他硬撐着,就好像腦子裏有一根弦緊緊繃著。
常桉很怕這根弦隨時會斷掉。
還在年裏,有同事特意帶了餃子過來。
常桉走過來招呼肖崇言,“老肖,過來吃點餃子。”
肖崇言沉默地走到桌子邊,什麼話也沒說,舉着筷子,機械地往嘴裏塞了一個,好像吃飯進食於他,只不過是一種維持體能的任務罷了。
看他這樣,常桉心裏也不好受。
這些日子,因着阮景的失蹤,哪怕是三年前的博物館失竊案和走私案都接連有進展,但所有人依舊再沒有露過笑臉。
一室沉悶中,常桉輕咳一聲起了個話頭。
“博物館的案子破了,是白宙夥同白先文做的。
“白先文當時負責博物館的電力修繕,製造了停電事故,白宙利用那兩個小時的停電,在博物館安保系統全部失效的情況下,兩個人裏應外合,盜取了大量藏品。”
肖崇言點點頭:“你們辛苦了。”
見他實在沒有心情閑聊,常桉乖覺地閉上嘴。
阮景失蹤后焦急的人也包括於澤。
那天他被狠狠地打了一頓,斷了兩根肋骨,多處軟組織挫傷。
但他不過只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就非逼着醫生開了一大堆止痛藥出院了。這兩天但凡有點關於阮景的風吹草動,於澤永遠是第一個帶隊衝上去排查的。
於澤的焦躁與擔憂表現在臉上。
可眼前這個男人,卻烙刻在心底。
他依舊沉着、冷靜,配合著警方完成着一切關於走私集團的調查取證工作,可這份內斂的樣子,卻讓所有見到肖崇言的人都不忍再看下去。
陳明拿了一份口供進來,“真沒想到,揪住一個盛合集團,一連串兒揪出了這麼多有問題的公司……他們常年合作的公司中,只有一個蔣氏賬目清白。”
也不知道誰感嘆了一句,“蔣家那女兒也真是可惜了。”
肖崇言的筷子頓住了,“怎麼可能?”
“你說什麼?”常桉好像沒有聽清楚。
“白宿和蔣唯心的聯姻是白宙強力促成的,可白宿卻又非得殺了蔣唯心不可……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繫,即便不是生意上的事,也會有別的。”
有時候肖崇言的洞察力堪稱可怕。
在他之前,幾乎沒有人將這幾點聯繫在一起,可是這種矛盾一旦擺到明面上,整個事件都透着股不對勁兒。
“你是說蔣原有問題?”
肖崇言沒回答,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們說,白宿連於澤都放回來了,就證明他並非視人命為兒戲,他何必要為了一個寶石項鏈殺害蔣唯心?”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肖崇言的目光驟地亮了起來,“我知道了……是報復。”
白宿在這棟小樓里窩了幾天之後,突然間行動了。
他指派的幾個人一早就出去了,而他自己則拿出了手槍,慢條斯理地擦着。
所有人整裝待發的樣子,讓阮景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他們到底在等待什麼?
大約過了兩三個小時,有個中年男人風塵僕僕地回來,附在白宿的耳邊說話,音量雖小,但坐在旁邊的阮景還是聽清了。
中年男人說:“蔣原抓到了。”
白宿心情愉悅地笑了起來,“自從蔣唯心死後,他就躲了起來,自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去嗎……真是妄想。”
蔣原……
阮景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理解錯了。
白宿口中還有事情要做,指的並不是繼承白宙的走私集團。
他或許並不貪戀那些滔天的財富。
他只是想給吳琳琅報仇。
而現在,他的仇人只剩下蔣原還活着。
容不得阮景多想,白宿一把抓住阮景的手腕,帶着她上了一輛車。
車輛啟動,周圍的景物不斷飛逝着後退,阮景終於認出來這裏是什麼地方——京都北邊,一片剛被劃歸為拆遷地的地區,所有的住戶都已經搬走,但開發商仍沒有動工。他們果然從來都沒有離開京都。
“白宿,我們要去哪兒?”
白宿心情極好,“帶你去看看有罪之人應得的下場……你知道嗎,蔣原一心想要插手走私生意,可笑,白宙還以為一樁婚姻就能緩和他倆之間的矛盾,現在,蔣原馬上就要死了,他至死都不會得到他想要的。”
阮景看着他,悲哀逐漸涌了出來,“白宿,沒有人能逃過制裁,你收手吧。”
“那就一起下地獄吧,其實算一算,你也欠我的,不是嗎?”他忽然抓着她拉到身前,兩人呼吸近在咫尺,阮景不得不雙手推拒着拉大距離,“等我殺了蔣原,我就帶你離開。”
白宿已經完全陷入了大仇即將得報的瘋狂中。
又是一處天台,底下車流穿梭如火柴盒,令人望而頭暈目眩。
蔣原被五花大綁拉了上來。
他應該是直接從床上被綁到這裏來的,身上還穿着睡衣,頭髮散亂,搖着頭,嘴裏嗚咽着求饒。
白宿欣賞了一會兒他的狼狽樣,突然說:“給他解開。”說完,他從懷裏抽出了手槍,黑洞洞的槍口貼上蔣原的額頭,語氣輕柔,“往左邊走。”
左邊是天台的邊緣,蔣原驚恐極了,他哆哆嗦嗦地往左蹭了兩步,就再也不肯動了。
“饒了……饒了我吧。”
一股尿騷味傳來,蔣原的身下頓時濕了一片。
白宿低聲笑了起來,“果然,生死之間,很少有人能保持平常道貌岸然的樣子。”
他彷彿覺得很有趣,用槍頂着蔣原,將他一點點往天台邊緣逼去,如同戲耍着一隻螞蟻。
樓下隱約傳來了警笛的聲音,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
“老闆,警察來了。”
“來得還挺快。”
白宿轉頭看向阮景,“肖崇言來了。”
是的,肖崇言,他來了。
阮景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眸光里的希望與喜悅,深深地刺痛了白宿。
那邊蔣原也似絕處逢生,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白宿臉上驀地漫上一股狠厲,他揪住蔣原的衣領,生生地將他拖到了天台邊。
阮景被人控制着,只能隔着十幾米的距離朝他喊,“白宿,警察已經到了,你別再造殺孽了!”
白宿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嘴唇一勾,手上卻突然用力——
哀嚎聲瞬間消散在空氣中。
蔣原被推了下去。
空氣攪動的聲音從高空中傳來。
一輛小型的私人直升飛機逐漸靠近。
白宿的衣角被大風揚了起來,他擦了擦手指,卻從容淡定。
這就是他提前準備好的退路。
警察已經爬了上來,正一下一下地撞着天台的大鐵門,鐵門鎖着,卻已搖搖欲墜。
白宿活動了一下脖子,朝阮景伸出手,“如果你願意跟我走……”話說了半截,他的手指僵在空中,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阮景面色冷淡,手上正舉着一把不知從哪裏拿來的刀,刀口衝著他。
鐵門“哐當”一聲倒在了地上。
“放下槍!”
“把手舉起來!”
白宿身邊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湊上來,“老闆!”
白宿攀上軟梯,目光幽深,直勾勾地盯着阮景,“小景,過來。”
阮景沒動。
白宿不耐煩,剛要上去拉她——
此時警察已經盡數涌了進來,是於澤帶隊沖在最前面,兩伙人馬持槍相對。
一個黑衣男人實在受不了這緊張的壓力,突然狂叫着,手中的槍“砰砰”幾聲,子彈悉數打出,全是衝著阮景的方向。
“小景!”
“阮景!”
阮景眼前一黑。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傳來——
有人及時衝過來護住了她。
她怔怔地看着身上趴着的那個人影,手指抬起到眼前,滿手的鮮血。
是於澤的血。
他的目光第一次毫無顧忌地定格在阮景臉上,咧着嘴彷彿想要笑。
“你、你一個女人,你……”
他話沒說完,眼裏的神采卻漸漸褪去,頭軟軟地歪到一邊。
“於澤……於澤!”
阮景豆大的淚珠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