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吳家村
見吳友奎還要再言，林澤率先道：“今日與你一起來的村民，你可叫他們來用了這飯食，正好本官待會兒還要逐個詢問。”
吳友奎沒了法子，只得出門請人。
半會兒功夫，吳友奎便回來了，林木左瞧右瞧，也沒有看見他身後有人。
“你請的人呢？少——大人叫你辦的事兒你就辦成這樣？”林木揚聲道，官腔子拿捏得很足。
“實在是大家都不願來，說是，說是已經吃了飯了。”
吃了飯？
這借口可不怎麼樣！對於常年缺油少腥的鄉民來說，這葷腥吸引力可不小。
不過林澤也並沒有揭穿吳友奎。
吳友奎家裏除了逝去的祖父和弟弟，以及一個外嫁到他村的妹子和仍然昏迷的里正外，就沒有其他的直系親屬了。吳家還剩下三間空房，其中有兩間是逝者曾經住過的，最後，大家默契的把唯一沒怎麼住過人的客房給了林澤，林木貼身侍從，自然也一塊兒。
子時，吳家村墳場。
林木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嘴裏不住打着呵欠，緊跟在林澤的後面。心裏着實納悶為何他家少爺半夜裏不睡覺，什麼地方不去，偏要來這墳場，陰氣森森的。
天上的月亮大部分時間都隱在雲層里，星星是有幾顆，可惜都暗淡的很，別說照明，就是要找一找，都得費點時間。
接近墳場的樹林隱隱綽綽的，看不分明，羊腸小道上雜草叢生，多是些白茅草，連成一片，長勢喜人，踩上去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林澤走進墳場，蟋蟀的聲音此起彼伏，把手裏的火把舉高，望了一圈，沒見到要見的人。
“婆婆在嗎？還請婆婆現身！”
周圍靜悄悄的，連蟋蟀都安靜了，這時，月亮從雲層里出來，就着月光，可視範圍越加廣闊。
林木望着空無一人的墳場，憂心地望着他家少爺，都沒有空去害怕了。
完了，完了，少爺腦子不會出問題了吧？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的！
“婆婆，請您現身！”
林木都絕望了。
林澤左前方的第三座墳頭後面，依稀間出現了佝僂的影子，拄着拐杖，慢騰騰地走了出來。
原來是陳婆！
林木離得自家少爺很近，自然注意到了自家少爺鬆了口氣，還好自己上次被陳婆嚇過，這次倒沒有被嚇到，仔細看了眼陳婆，發現陳婆的動作更加緩慢了，兩步喘口氣，五步歇一歇。不過，
陳婆她又換了件衣裳！
半晌后，三人蹲在了一處，林木越來越不能直視自家行事作風頗有魏晉風采的少爺了。
有魏晉名士對着墳頭，撩開長袍蹲在地上的嗎？
沒有吧？
“不過，婆婆，我們為什麼要聽你講故事？”林木拍死了只在腿上吸血吸得溜飽的蚊子道。
“林木，不要打斷婆婆！”林澤語氣不悅。
這老婆子不會給自家少爺下了蠱吧？
“先喝口水潤潤喉，婆婆給你們講個故事。”陳婆遞過來個水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聽故事的人也要喝水潤喉，林澤也沒有拒絕陳婆的好意。
林木接過水囊，先是給了自家少爺，后自己也接過喝了一口。
林木跟着少爺身邊也喝過不少名茶，卻沒有哪杯比得上這茶水，一揭開水囊蓋，那茶的清香撲面而來，聞一下都覺得飄飄欲仙似的，更別說味道了，端的是唇齒留香，林木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堪稱牛嚼牡丹！
“話說，南宋年間，有一族”說到這裏，陳婆嘴裏的牙崩掉了顆，落在地上，陳婆望了望沾了泥的牙齒，停頓了下，繼續道，
“一族”不巧，牙又掉了顆，陳婆沒有理會，又繼續道，
“一”又是一顆牙齒滾落在了地上。
林木覺得很是驚悚，深怕陳婆的牙齒掉光，幸而這事兒並沒有發生，在掉了三顆牙后，陳婆的故事順暢地講了下去。
話說，南宋年間，有一族特異之士，他們常年居於深山老林，人跡罕至的地方，名為‘種菇族’。何叫‘種菇族’，就是說這菇是種出來的，當然，誰的菇不是種出來的呢？這個‘種’不是在說鄉民栽種和野生的區別，這種菇啊，它是種在墳頭上的。
墳頭上有菇不稀奇，稀奇的是，深山老林里，哪有那麼多的墓，這些墓里的屍體都是‘種菇族’在外面千挑細選選出來的，不是一般的屍體，然後秘密地搬運到深山裏，他們有專門的墳場，待屍體下葬，墳頭徹底弄好后，他們便會離開，墳場裏不會有人留下。
神奇的是，到了第二天，墳頭上的菇就會全部種出來，密密麻麻的，包繞了整個墳頭，這種菇又叫‘肉菇’，不光是因為這東西長在墳頭上，從屍體裏汲取營養，還因為它表面會有一層油脂，發出誘人的香味。
這種菇隨着屍體的生氣而生，每具屍體，只種得出兩茬。
他們種菇族啊，會在下雨的夜裏，背着背簍，去把菇採下來，然後吃掉。
種菇族歷來的食譜裏面，這種菇佔了大部分，一日都缺不得。
他們是被菇養大的，菇，也是被他們種出來的。
林木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了，搓了搓胳膊，不以為然：“婆婆，你這是好幾百年前的故事了吧？還南宋，聽都沒聽過，再說了，什麼菇有那麼好吃？還一日不停？想想都覺得噁心好嗎？”
陳婆瞅了兩眼林木懷裏當寶貝一樣抱着的水囊。
林澤色變。
林木手一抖，水囊在地上滾了兩滾，蓋子蓋得嚴絲合縫，倒也沒有漏出來。
“婆婆，什麼意思？”林木咬着牙梆子，聲音顫了顫。
陳婆把水囊撿起來，語氣淡淡的：“喏，就是你想的樣子，你們剛剛不是喝得歡快嗎？好喝吧？”
林澤黑了臉，強忍住嘔吐的慾望，不過林木就忍不了了，那茶水剛要吐出來，陳婆一把按住他下巴，往上一抬，成功使得
林木喉嚨里的茶水又滾回了肚子。
“咳咳咳，咳咳。”林木被嗆得咳嗽起來。
“嘿你這後生仔，這天然形成的瞿屍菇可不容易！你這一輩子也就幸運了這麼一次，這東西千金難求，價值連城，人服后，百毒不侵，你想買都沒地方買哩！”陳婆翻白眼翻得厲害，差點翻成鬥雞眼，林木震驚得都忘記自己剛要說的話了。
陳婆脾氣說變就變，趕蒼蠅似的，不耐煩道：“快滾吧！都什麼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