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怪的陳婆
“林木,你確定現在還是申時而不是酉時末?”林澤將斗篷上的輕紗放了下來,倒也不是雨大,只那雨絲雖是九月的雨霏,貼到臉上,卻仿若七八月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般。
“回大人,小的雖然其他的不行,可這記時間卻是誰也比不得的,小的絕沒有記錯,方才經過那村莊,也不過未時末,現在怎麼也才申時啊,至於這天色,大約,大約是要下更大的雨吧!”
徐彪掂了掂濕掉的袍袖,把雨水擰出來,問道:“大人,可還繼續前行?這四周林木分佈的稀稀疏疏,地勢也平平,實在沒有可供眾人休憩的地方。”
林澤也同意,大聲道:“此處按腳程來算,離江州寺已是不遠,大家打起精神,加快行程,再過不久便可以到寺廟,到時候還有齋飯可食,熱水沐浴,就不要在此處停留了!”
“是!”
眾人上馬,剛才摔倒在地的捕快與人共乘一匹,狠狠揚鞭,馬匹的嘶鳴在空曠的夜裏回蕩。
過了不到半時辰,連稀疏的側柏林都還沒有穿過,就又有三匹馬遭殃,均倒地而亡,頃刻間便沒了聲息。
林澤一共帶了六個人,加上他自己也才七個人,到目前為止一共死了四匹馬,只剩下三匹馬,這下是不得不停下來了。
可過了這麼久,江州寺的影子卻都沒有見到。
看着疲累的眾人,林澤當即道:“先找處地方歇息片刻。”
最後,眾人找了片較為茂密的樹叢,將疲憊的馬群分開拴在旁邊的樹榦上。
雖然死了四匹馬,但眾人都懷疑是驛站的馬兒出了問題,林澤打定注意,這次處理好事情,一定要嚴查驛站,狠狠整頓整頓,他還不想在自己的任區出現馬匹疏於管理而捅到上官那裏去的錯。
碰碰碰的幾聲馬匹倒地的聲音,很快,所有的馬都死了。
林澤和徐彪面面相覷,最後決定,呆在原地,等待天明。
還不等林澤理清頭緒,事情又接踵而來,先是一名去遠處處理馬屍的屬下驚叫,后連爬帶滾地跑回來,破音喊道:“馬,馬,馬被分屍了!”
林澤和徐彪快步跑過去,只見原先還完整的屍體迅速被肢解,鼓鼓的馬肚子一下子癟了下去,表面的一層皮也很快沒有了,露出了許多手掌大的黃綠色的類似蜈蚣的蟲子,腹足很多,密密麻麻的,蟲嘴裏是兩排猙獰的尖牙,狠狠咬在獵物上,嘴裏不時噴出黃綠色的毒汁,腐蝕出碗口大的洞。
那蟲子整條身子都是透明的,還能看見其中還未消化的馬肉,不斷地蠕動着。
林澤瞳孔微縮,不敢驚了這蟲子,帶着下屬輕聲地往後退。
待退後幾十步后,低聲喝道:“跑!”
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終於出了側柏林。
還不等大家喘口氣,驚變又生!
他們前方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小土丘,有些是泥土,有些是亂石搭成,在一個小土丘上坐着一老嫗,佝僂着身子,頭髮亂糟糟的,衣服倒是穿搭尚可,服服帖帖的,左手持着一拐杖,右手抓着什麼東西,正低低地咳嗽着。
林木一喜,心想終於有人煙了,倒是可以問問江州寺還有多遠。
林木正要走上前去,袖子被人扯住,往旁邊一看,原來是他家少爺,他家少爺此刻沒有給他一點視線,兩隻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遠處那老嫗,順着少爺的目光看去,
林木差點嚇尿!
那土丘是墳頭!
那老嫗身上穿着壽衣!
那老嫗手裏把玩的是人的骨架!
林木恨不得此時暈過去。
他今天還能活着走出這裏嗎?
他還沒有攢夠錢娶小翠呢!
只是幾息的時間,沒有人商量,每個人都屏住呼吸,默契地一步步往後退。
‘吱’的一聲,眾人的動作僵住,絲毫不敢動一下,抬起的腿保持着抬起的姿勢不敢落下去,就算很少僵硬,也不敢妄動分毫,畫面似乎被凍結了一般。
或許是剛才吃的乾糧不大消化,林木想要打屁,卻又死死憋住,憋得臉都扭曲了,眼珠子在眼眶裏轉個不停。
過了幾息的時間,前方的老嫗並沒有動作,眾人把抬起的腳放下去,也不敢再弄出點聲響,繼續往後退。
“諸位!來者即是客,不打算停下來喝杯茶么?”粗噶的聲音無比尋常,與那街道上買豆腐腦的老嫗聲音一模一樣,還帶着點口音。
這聲音一出,有兩個捕快立馬手腳發軟地跪地上了,兩眼發直。
林澤此前是不尊鬼神的,家裏雖有女眷信佛,可他卻一心只讀聖賢書,只當這些是愚昧無知的造謠,卻不想如今這一遇,他面上雖鎮靜,額頭卻冒了細汗,兩腿也有些發軟,強撐着打顫的生理慾望,不表現出來。
林澤又退了一步,往後看了眼,心裏計算着跑出去需要多少時間,以及最簡短的路程。
“年輕人,我勸你啊,別動!那馬屍上的屍蠹啃食得快得很!咳咳,’老嫗使勁咳嗽,彷彿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知道你們為什麼還活着嗎?”
沒有人回答,老嫗又自言自語道:
“因為啊,它們,不吃活人!”
這話語本該嚴肅,可老嫗的語氣卻帶着戲謔。
還是沒有人回答,那老嫗似乎有點生氣,語氣越發低沉嘶啞,像枯樹枝在地面掃過的聲音:
“你們要是死了的話,那就可以被吃了,哈哈,肉多,又鮮,連着筋脈,撕扯着,勁道的很吶。”
徐彪喝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老嫗不理徐彪,倒是對林澤青睞的很,“小公子,長得可真白啊,像是,像是,”老嫗思考了下,‘啊’的一聲,道“像是剛死半天的屍體,白得沒有血色,俊俏的很,這位俊俏的後生,你是否願意留下來陪我啊?”
老嫗不知道何時把頭轉了過來,臉慘白慘白的,恁的嚇人。
林澤的神色恢復了平靜,不悲不喜的樣子,甚至還理了理剛剛狂奔時沾到袖口上的蒼耳子。
“這位老人家,您這麼大的年紀——”
‘這麼大的年紀’?
老嫗聽到這裏,神色更是扭曲了下。
“還是不要開玩笑的好,不然,您妨礙公務,可是要坐牢的!”
看到林澤似笑非笑的眼神,老嫗了悟:“小公子怎知老婦人是活生生的呢?萬一是個活了百八十年的鄉間老鬼,那可要把你們都留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