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舞坊的謝師宴
“誒今日是長舞坊最後一天開店了，舉辦了謝師宴，沒事我們去看看去？”
“如今的長舞坊哪能看啊，當家的常婆，教了多少弟子啊，不是被皇家掠去當舞女，就是被官家收了去，當個小妾，金錢名利在前，哪個人還會回來看看常婆，要我說這謝師宴，根本不會有什麼人回來”。
“也是啊......要是常婆的弟子能聚集一堂，最後給常婆演一場舞，定是格外養眼，讓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啊”。
“話是這麼說，但怎麼可能，聽說常婆有好幾個弟子啊，失蹤了好多年吶，她們跳的舞啊，我可親眼瞧過，那體態輕盈，舞姿飄逸......”
“我記得有個叫江詩鈺，還有個叫狄......狄什麼來着？”
“算了算了別想了，反正今天沒什麼事，我們去撐個場子，最後的長舞坊哪能冷冷清清啊”。
如笙聽到前邊兩個男人的對話，心想反正是出來溜溜，湊個熱鬧也好，只是總得戴着面罩，麻煩得很，可畢竟小鎮的人幾乎都認識她，大有人要找她麻煩。
長舞坊里傳來一陣悠揚的琵琶聲，一曲《春江花月夜》迎來了陸陸續續的賓客，雖比往年來說，長舞坊冷清了許多，但今日還能座無虛席，常婆坐在閣樓大堂上，微微笑着。
長舞坊舉辦謝師宴的消息早些月就放出去了，儘管不知道有沒有人念着老婆子回來看她一眼，她還是給七十八個弟子在閣樓上留了七十八個位子。
“今日是個重要日子，各位就放我們一馬吧......”突然門口吵了起來，原來是鎮上最跋扈的幾個混混來了，門口看門的拚命攔着。
如笙看了出去，盯了好一會兒，那不就是之前跟着我混的幾個小弟嗎，帶頭的王錦子，以及跟着來的蕭城、蕭諾、聞人飄零。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麼要教他們這些，專挑別人的心頭事下手，給人添堵。
“誒，來者都是客，這可是你們常婆說的，怎麼，看我們寒酸，不讓進啊”，錦子故意提高了聲音，賓客議論紛紛，不敢大聲。
“讓他們進來”，如笙正要做點什麼阻止他們，常婆就先開口了。聽罷看門的只能放他們進去，賓客收了聲，繼續欣賞着樂曲。
如笙扶着面罩，看他們沒做出什麼過格的事，依然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她來這，只是好奇有沒有人來跳舞，跳得又怎樣。
樂曲停了下來，眾多樂師陸續上了場，分坐兩邊，細心檢查着樂器。常婆起了身，朝下看了看，整理了下服飾。
“各位賞臉來長舞坊，常婆感激不盡，我今年八十了，教了五十年的舞，弟子加起來有七十八個，各有特點，可各自人生路，曲終人散，不瞞各位，我也好多年沒見着一個弟子了”。
“今日設了謝師宴，目的不在於謝師上，而是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這一天會回到長舞坊，在這跳最後一支舞來告訴諸位，長舞坊的消逝並非是再無人才，而是常婆我，老了”。
常婆入了座，隨即響起了鼓聲。長舞坊的規矩，三聲鼓后，舞姬定得進場，否則就再也沒必要進長舞坊了。
震鼓二聲，賓客滿懷期待，紛紛探出頭望着台上，恨不得能站起來看，常婆也是緊盯着台上，捏了把汗。
三聲鼓后，古箏琵琶合奏，響起了伴樂，一位女子身着粉紫色舞衣上了台，折腰拋起了袖，側臉一笑，看客齊聲歡呼，就好像台上的是自己的弟子一樣，常婆站了起來，笑得極其歡樂。
“那好像是嫁入王爺府的韓七嫣，貴為福晉呢，沒想到會屈尊降臨，真是給這謝師宴長了臉面”。
“是啊是啊，常婆教出來的人啊，都不容小覷勒”，底下的人暗自說道。
這時古箏突然斷了弦，不入耳的雜音繞亂了表演，樂師匆忙地下場換了把新的，七嫣不慌不亂地輕揮長袖，臉上一抹笑融在舞姿中，輕盈地轉了好幾轉，出塵如仙，令人不敢逼視。
“好！”“跳得好啊！”“不愧是福晉啊！真是臨危不亂”。
如笙從未這麼認真地觀看一支舞，心想着：我要是能來世自己選，也要做個溫文爾雅、小家碧玉的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像如今，擱哪都有人嫌棄，不能有姓名，不能露真目。
“這樣，你們待會看我行動，隨機應變，這長舞坊的謝師宴我們要是能搞得翻天覆地，來得也值了”，王錦子說道，幾人點點頭。
看客們情緒高漲，齊聲歡呼，如笙也跟着笑了起來。七嫣從腰間抽出一條絲帶，遊刃有餘地將絲帶隨意拋在空中，一個翻跟斗踏上台柱跳了起來，接住了。
王錦子將茶杯摔在了地上，清脆的聲音瞬間吞噬掉了看客們的歡呼聲，紛紛安靜了下來，台上的人動作也慢了下來，但沒有停下。
“這跳的什麼啊，演武打戲呢”，說罷其他三個人也跟着摔了茶杯，常婆怒不敢言，氣得攥緊了拳頭。
如笙覺得幾人實在掃興，要鬧不會上別處去，好不容易有興緻看一支舞，她心想着又無奈不能強出頭，這會只能先靜靜地再看看。
王錦子見沒人出手，得寸進尺，正要掀翻桌子，一個男人乾脆利落地拔出了劍，直指着他，“有事算在我頭上，我們出去解決，別擾了長舞坊”。
聞人飄零不經意間望向了後排，便看見如笙慢慢摘下面罩，犀利地盯着他們，他瞬間起了雞皮疙瘩，急忙讓幾個人也看過去，王錦子看了一眼，嚇得瞪大了眼睛，絕對沒看錯，那是大當家成如笙！
如笙注意到人群中還有人看着她，順着目光望去，那是狄南星！她竟也悄悄地坐在台下，實在不解她為何會在這裏，想着便不慌不亂地戴上了面罩，想等舞看完，再問問。
韓七嫣隨着笛聲的急轉，將絲帶系在了兩根台柱上，穩穩地坐了上去，眼神魅惑人心，結束了表演。
“好，跳的好！太精彩了！”如笙站起來歡呼着，王錦子也趕緊鼓起了掌，“好！好！”接着看客們也歡呼了起來，儘管不知事情是怎麼突然平靜下來的。
狄南星走之前看了一眼那個男人，柔情似水，待楚之堯對視了過來，她便把目光匆匆轉移，走出了長舞坊。
七嫣與常婆相視一笑，一句話都沒有說，彼此心裏都明白。很快，她就被王府的人接走了，坐上了馬車，笑容也隨之消失了。長舞坊結束了，真正的韓七嫣也結束了。
王錦子幾人看見成如笙走了出來，緊趕着追了出來，可惜一眨眼功夫而已就看不着如笙了。
“沒看錯吧，是不是成大當家的“，簫諾問。
“不會錯，那雙眼睛我認得”，王錦子心不在焉地想了想，原來你還活着，成如笙。
“不過話說回來，三當家的，剛剛那男人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楚之堯，還好你沒出手”，聞人飄零靠在牆上，慢慢地說道。
“王八蛋！那你不早告訴我！”王錦子自覺是踩了狗屎運才躲過了這件大事。
夜深，長舞坊大門緊閉，街上空無一人，懸挂的紅燈籠隨風微微搖晃着，狄南星站在大門前很久，很久，思緒萬千，從過去到現在，又從此刻流到過往。
她不敢上台，不敢以常婆大弟子的身份上台，看到七嫣在台上跳舞，她恨不得能跑上去，讓常婆好好看她一眼。
看完了七嫣的表演，狄南星逼着自己離開，她怕再看下去她真的想上台，但那不行，那隻會毀了謝師宴。
狄南星的腳往前伸了一步，風拂過了她的臉龐，帶起了裙衣，順着風去的方向，跳了起來，隨風而起，隨心而動。
暗夜空巷，自有我的看客，長舞坊，舞的是生活百態，是這黃天大地，不帶煙塵，不摻雜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