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瘦瘦窄窄的背影

139.瘦瘦窄窄的背影

既然比別的地方貴,服務就好些,雖然不是飯點,人家也不是很愛接待,但是還是接待了。零子鹿說:“我做主幫你點菜好不好?”老陳當然說好,沒想到這姑娘一點也不麻煩,小小年紀很會照顧人,不但有主意,而且做什麼都有點自得其樂的意思。

她點的是芥末墩、燜酥魚、燒茄子,主食是瓠塌子和綠豆粥。老陳一看桌上的菜就有了胃口,吃得很香,零子鹿卻沒有了昨天的神勇,不過是略動了幾筷子。老陳問她:“你怎麼不吃?”零子鹿笑了:“主要是給你吃,我家裏天天吃這個。”“那下次還是請你吃hardrock吧。”老陳有點歉意。零子鹿擺手:“你還真拿我當吃貨了?再說,在北京你是客,哪兒能老讓你請。”

“我能問一下你全名叫什麼嗎?我老叫你老陳不好吧?”零子鹿試探着問老陳。

老陳愣了一下,見面那晚他說過,大約是她沒記住,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叫陳福裕,你以後叫我陳大哥或者福裕大哥都行。”他看着零子鹿臉上的表情,說:“沒事,你笑吧,好多人第一次聽我的名字都笑。農村人,起的名字就是土。”零子鹿連忙斂了笑容,說:“。。。。。。我還是叫你老陳吧。”趕緊補充:“我的意思是,我不習慣叫人哥。”想了一下,又找補:“管建軍叫哥是沒法子,你也知道他最愛跟人哥哥妹妹的。”

“好了好了。就叫老陳吧。”陳福裕也忍不住笑了,零子鹿窘迫的樣子看着很好玩。

吃完飯也就五點多,陳福裕站在飯館門口,他還從來沒這麼早結束晚飯,一時有點無所適從,只好問零子鹿:“時間還早,你是回家還是回學校?”零子鹿說:“我回學校。明天要往家搬一部分東西,今天回去收拾一下。”陳福裕想了想:“東西多嗎?要不要我明天找輛車幫你搬?”零子鹿笑着說:“謝謝不用了,東西不多,我自己慢慢螞蟻搬家得了。再說,女生宿舍你又進不去,到我們家見着我媽還不夠廢話的。兩頭你都幫不上,就不勞動你了。”

陳福裕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沒用過,有些訕訕的,只好說:“那我送你回學校吧。”零子鹿說:“我送你得了,這會兒不好打車,反正你近。”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提議送他,陳福裕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裏覺得有些不安。

陳福裕彆扭了一路,好像想給一件東西死活給不出去。他下車時欲言又止的,零子鹿有點奇怪,但是還是客套的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給我打電話吧。”跟他招招手,就指揮司機絕塵而去了,留下他一個人站在那裏發獃。

“姑娘。這是你朋友啊?”司機大哥問坐在後坐的零子鹿。“噢,不是,剛認識。”零子鹿無意作深入交談。“我多一句嘴你可別生氣。”司機大哥說:“我覺得這小子不太像好人。我看他老從鏡子裏瞄你,肯定是對你有想法了。”零子鹿笑了,多麼可愛的熱心腸北京人啊。

“你看你還別不信。”大哥有點急了。“這男的,得有快四十了吧。家裏肯定有老婆,沒有也是離過婚的。你還上學呢吧,還蹭你車坐,你說說他想什麼呢?小心點吧姑娘,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吃着碗裏的看着鍋里的,專騙你們這些小姑娘。聽哥哥勸,離他遠點。回頭等吃虧就晚了。”

零子鹿百感交集的看着她哥,趕緊答應:“哎,謝謝您。”不然哥哥很有可能出於義憤掉轉車頭抓住陳福裕併當場剝掉他虛偽的外衣。

在他們遙遠的背後,陳福裕正推開亮馬大廈的大門,迎面突然而至的冷氣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不知為什麼,今天他覺得特別堵心。

回到宿舍,大家都沒在。快畢業了,心都散了,誰會悶在這狹小的屋裏發獃。零子鹿發愁的看看自己小小的鋪位,不知道從哪兒開始收拾起。想了半天,彎腰從從床底下拖出個紙箱子來,裏面全是書,怪沉的,必須一點點拿回去了。揭開箱子,裏面是滿滿的三聯版金庸,零子鹿的心也驀的被填滿,很多回憶忽然涌了上來–這書剛上市的時候,她跟宋閔兩個夜以繼日的一人捧一本,苦苦研讀。宋閔通常手邊是一杯茶,她是吃開心果。有時候宋閔會抬頭看她一眼,笑眯眯地說:“看書的時候旁邊有個小姑娘在悉悉索索吃東西,感覺真好。”

宋閔離開北京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個人物品–除了這箱書,零子鹿懷疑如果不是因為太沉,連書他也會帶走,他不想在這個折損了他的驕傲的城市留下任何痕迹,他不想讓零子鹿記得他曾經出現過。

零子鹿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把頭深深的埋在臂彎里。

她沒有哭,她已經為那個男人流過太多淚了。

第二天零子鹿還是沒有回家,跟小葉去了中關村。小葉要在新東方報名,拉着她一起去了。“哎呀反正你最近也閑着,新單位不是八月底才報到嗎,就當強化一下外語吧。”

中關村基士得耶牌子下面新東方那小小的門臉里,人頭攢動,報名、交錢、拿材料、領磁帶,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從踏入這個門口,大家的表情也變得神聖起來,似乎這裏領到的,就是通往他們光輝未來的通行證。

零子鹿根本沒法掙扎,只得隨小葉交了錢,小葉還不罷休,說難得來這邊一趟,我們去看看教室吧,兩人又去了北大。

作為一名文科生,北大曾經是零子鹿的夢想,但是為期一年的新生軍訓把零子鹿嚇倒了,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進了s大。爸媽曾經讓她再考慮考慮,她說:“就我這個好吃懶做、自由散漫的性格,讓我軍訓一年,你們乾脆現在就勒死我吧。”爸媽嚇得再也不敢提了。

這不是零子鹿第一次來北大了,但是這次的感覺卻不一樣。以後,她也會來這裏上課了,而且不必交作業、記考勤和考試!零子鹿的步子輕快,心情舒暢,看什麼都覺得特別美好。她不是個好學生,也不愛念書,但是她喜歡校園,圍牆、高樓和綠蔭,為她築起一個安全的避風港,這裏是她面對成人世界的鎧甲,是她受傷后的退路,是因為她年輕所以一切都可以重來的證明。

零子鹿幾乎想明天就來上課了。

與此同時,陳福裕看着剛剛送來的太師椅,不由得又想起了零子鹿。本來前天吃飯的時候,他是想讓劉建軍第二天陪他去老余那裏的,結果hardrock那麼吵,劉建軍又忙着跟小田卿卿我我,沒過會兒零子鹿來了,這事一直沒來得及說。他是看着零子鹿那熱情不設防的笑臉的時候才突發奇想的。這次買賣雙方互相都不知道底細,第一次見要探個虛實沒有個中間幫腔打岔的人很容易就談僵了。他也不想太早暴露意圖,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期待,所以特意沒開車,也不會帶李菲菲那樣掛相的女人,劉建軍的話也有點多,但是他好歹比較機靈,知道分寸。結果沒想到,劉建軍讓他得了零子鹿這個絕好的人選–不招搖、親切隨和、外行但是聰明,讓人沒有防範之心。果然零子鹿的存在讓他可以從容的了解對方的實力,事情也談的很順利。

不,他的目標並不是那對太師椅,這只是投石問路而已,他看重的是老余背後的資源。希望不要等太久,他就可以跟着老余到山西的村裡去收點寶貝了。

他覺得自己欠零子鹿一個人情,可他不知道怎麼還。

“喂?你幹嘛呢?”李菲菲的聲音永遠這麼甜蜜纏綿。

“哦,剛從外面回來,在公司處理點事情。”陳福裕在桌前伸了個懶腰。

“那晚上跟人家吃飯好不好?”在李菲菲嘴裏,“人家”是個意義很豐富的詞,在這裏,主要指代身份特殊的她自己。

陳福裕有心想說自己吃了,覺得這個時間這麼說李菲菲肯定不信,特意撒個謊又沒必要,只好簡而化之的說:“好。”

“那我們去普拉納好不好,人家想陪你喝點酒。”

“行。”陳福裕跟“人家”約好了時間。

出門之前他特意看了一眼信用卡帶了沒有,李菲菲約他在普拉納見面是有深意的。其實李菲菲並不喜歡那裏,覺得吵,德國的那些香腸肘子她也不愛吃,怕胖。但是陳福裕相反,覺得那裏熱鬧,有時候忙了一天想換換腦子的時候就喜歡去那裏發發獃,看着德國老頭歡快的拉着手風琴,再喝點啤酒,人好像就會跟着慢慢活過來了。

普拉納是凱賓斯基飯店的餐廳,但是位置在相連的燕莎購物中心這邊,李菲菲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是在燕莎又看上什麼了,拽他來買。

陳福裕不是個對女人小氣的人,但是他不太喜歡這種被綁票的感覺,何況,他覺得自己還沒慘到要用錢來換女人的愛。

不過,不用錢,他又拿什麼來換呢?

李菲菲走進來的時候,一路之上的鬼佬的眼睛都粘在她身上。她皮膚白膩,所以特愛穿黑,一副大墨鏡架在頭上,手裏拎着lv,彩妝鮮明服貼,容光煥發,走起路來身形裊娜,明眼人一看她的打扮做派,就知道這是個文藝界的明星,雖然大家都叫不出她名字。

李菲菲的第一張專輯是魏峰的公司給做的,走的是城市怨婦范兒,銷路並不好,只能在二三流小城市走走穴。她一直把魏峰當救命稻草,央着他給介紹老闆、導演、大哥之類的,魏峰不勝其煩,有一次飯局就把她帶了出來,恰巧坐在陳福裕的邊上,李菲菲話不多,聲音軟綿綿的,很討陳福裕的喜歡,晚上就跟陳福裕回家了。

倆人也不算正式傍着,李菲菲要忙事業,陳福裕一個人住慣了,就是一個月見幾次面,上幾次床,有時候應酬身邊需要帶女人就帶她出來跟大家坐坐。買東西給錢不在話下,這種事情,不用李菲菲親自張口。

時間長了,也不是沒有感情,有時候李菲菲會跟他喃喃的抱怨到窮鄉僻壤走穴的辛苦,穴頭的狡猾和兇惡,他也會覺得有些心疼。可是李菲菲不是那種可以收在家裏相夫教子的女人,進了這個圈子,嘗過名利的甜頭,誰能說走就走。魏峰早就警告過他,說別說哥們兒不提醒你,你跟她混混就行了,別當真,這個女人野心大着呢,你可栓不住她。不過光野心大有什麼用啊,這嗓子跟那英能比嗎?現在出盤帶子多難啊,哪那麼容易成名,你別把錢往水坑裏扔。

所以也就這麼吊著吊著走了一年多快兩年了,她另外有沒有人他不知道,不過他倒是一直沒有別人。

“來了半天了吧?”李菲菲笑着抓着他的手搖了搖,以示歉意。

“沒關係。喝點什麼?”他問。

“礦泉水就行了。”李菲菲最近好像瘦了點,他們有段日子沒見了,因為經常通電話還不覺得,但是真正面對面了,忽然又有些陌生的感覺。

“你瘦了。”陳福裕伸手過去拍拍她的臉,李菲菲略有些生硬的躲了一下,忙掩飾的乾咳了一聲,有點尷尬:“瞎說,人家還是那個樣子,是你把人家給忘了。”她嗔道。

“這次演出怎麼樣啊?都有誰去了,還順利嗎?”李菲菲這次走的時間不短,說是去東北演出,要跑好幾個地方。

“哎呀,別提了,人家不想說這些。”她嘟起嘴來,紅唇鮮艷欲滴。

不說這些又說什麼呢,總不能給她講期貨、權證之類的,氣氛忽然有點沉悶。

“哎?你最近見到魏峰了嗎?”李菲菲趕緊找了個話題。

“哦,好久沒見了,他去澳洲看老婆兒子去了。走之前給我打了個電話,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你找他有事?”

“嗯,也沒什麼事,就是聽圈裏人說他那個公司要賣,他想收山了,有點好奇。”

“哦?”陳福裕有點意外,魏峰沒跟他提過這事,雖然他也想到這是早晚的事。魏峰是北京最早的音樂製作人之一,捧紅了不少歌手,早賺夠了養老的錢,在悉尼買了好幾套公寓,把老婆孩子放在那裏坐移民監,自己兩頭跑着,雖然這邊也小蜜無數,但是早晚是要去投奔老婆兒子的,老婆在那邊一心一意的伺候兒子念書,有這麼一個王牌在手,也不怕他跑了,所以他在這邊的所作所為根本不管不問。

“我以為你們這麼好,你能知道。也不知道他要把公司盤給誰,他這一走,這圈子裏半壁江山都塌了。現在滿世界都是校園民謠,我們這樣的更沒活路了。”李菲菲扁着嘴,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着陳福裕。

陳福裕拍拍她的手:“別擔心,這地球離了誰都能轉。回頭等他回來,約他出來聊聊,讓他給你出出主意。剛回來,別想那麼多了,好好休息幾天吧。”

李菲菲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陳福裕本來就沒胃口,這麼一來,連酒都喝不下去了。也不想乾耗着,索性結了帳,拉着李菲菲說:“反正時間還早,陪你逛逛吧。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喜歡的。”

李菲菲這才高興起來,挽着他先去看了女裝,買了兩件禮服。又上四層蕭邦的櫃枱開始看手錶。估計款式她已經都看過了,直接選了兩款戴在手上細細比較,店員也很耐心的幫她解答哪塊跟她的氣質更般配。陳福裕沒有在一邊陪着,往款台那邊慢慢溜達着,這裏的手錶品牌樣式都很多,也不是所有的都特別貴,年輕人的品牌swatch、gshock都有,陳福裕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忙招呼導購過來,指着櫃枱里最新款的babyg說:“這表是給女孩帶的嗎?”

導購疑惑的看了一眼李菲菲,內心充滿了同情-那女人興高采烈的看蕭邦,其實這男的就想給買塊電子錶。但是還是用很專業的態度說:“這是現在年輕人最流行的品牌了,最適合20歲左右活潑大方的小女孩。”她特意強調了一下小女孩,因為很明顯那個黑衣美女已經不在這個範疇之內了。沒想到那男的還是聽不懂,很痛快的說:“你給我開票吧。”導購一看已成事實,無法力挽狂瀾了,也就開票去了。

等把小票給陳福裕,才發現那邊也開好了,買了一塊蕭邦,都是這人付賬。導購看了一眼李菲菲,還是無法把她跟babyg聯繫起來。不過在燕莎工作這麼多年,早就見怪不怪,類似這倆人這樣的組合,是商場可觀的銷售額的主要支柱。

李菲菲看到了那塊babyg,但是很快就明白不是給自己買的。她很好奇,也有些吃醋,但是她沒有開口問,她根本就假裝沒看見。求仁得仁,就不要不識趣了,還有,那不過是一塊babyg,她的可是蕭邦。

陳福裕也沒背着李菲菲,他就是拿不準自己這個禮物選對了沒有,不過他有種直覺,零子鹿肯定喜歡藍色。

晚上直到李菲菲睡熟了,陳福裕端詳着她的臉,才忽然醒悟到在他心頭縈繞了一晚上的陌生感是怎麼來的–李菲菲這次肯定是偷偷去整過容了。

陳福裕讓司機把手錶給劉建軍送去,說是給零子鹿的。劉建軍有點莫名其妙,打電話來問,陳福裕含含糊糊的說:“上次讓她幫忙跟我去了趟魏峰介紹的老余那兒,給小姑娘個禮物感謝一下。”劉建軍有點懷疑的問:“大哥,你不是在泡她吧?”“瞎說什麼啊,”陳福裕急了,“那不是你親妹嗎?再說我是逢人就泡的人嗎?”

“你別急啊,我也沒這麼說啊。”劉建軍趕緊找補,“就是我這妹妹,人特善良,感情上也吃過苦頭,我有點神經了,你別往心裏去。回頭我趕緊給她送去還不行嗎?”

零子鹿這兩天在家住,聽說他來意,奇怪的問劉建軍:“他幹嘛送我東西?”劉建軍說:“他這人不愛欠人人情,就是這麼禮多,你收下就是,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零子鹿說:“他都請我吃飯了,還送東西,不就去趟東四十條嗎,他一外地人,給他帶個路也是應該的。”

劉建軍實在忍不住了:“他跟你說他是外地人?”零子鹿說:“是啊,不是剛從河北來的嗎?說住在朋友那兒,來北京幹嗎?收傢具?”

“哎呦我的妹妹。”劉建軍哭笑不得。“丫那是逗你玩呢。給你個棒槌就認針。丫是北京人,有錢着呢,就是平常不愛顯擺就是了。”

零子鹿眼睛瞪得溜圓,二話沒說抄起那手錶的盒子從窗戶就扔出去了。“你都認識的什麼破人啊?拿人耍着玩呢?我他媽的還給他指□□在哪兒呢。”零子鹿這回真生氣了。

“你看你,發這麼大火幹嘛?怎麼又賴我了?我哪知道他那麼跟你說啊。他這人就這樣,不愛露富,說話雲山霧罩的。”劉建軍拉着零子鹿的胳膊,“你可別不理我了啊,再說他不是跟你賠罪了嗎?我說幹嘛死乞百賴的給你東西,肯定是心裏覺得過意不去了。”

“這算賠罪嗎,把我當傻子耍了,讓你送來一個破手錶就完事了?他當動物園喂猴呢?我告訴你,你以後別讓我看見他,回頭別怪我不給你面子。”零子鹿掙脫開。

“哎呀哎呀,別生氣了。怎麼這麼說自己啊,哪有這麼漂亮的猴啊?再說你是我親妹,那你哥我不也變猴了?”劉建軍去摟零子鹿肩膀。“起開。”零子鹿撐不住笑了。“別貧了,你吃飯了沒有?”

零子鹿到廚房很快煮了兩碗芝麻醬麵,從冰箱裏端出一個飯盒來放在桌上:“我做的素什錦。”劉建軍看着零子鹿,討好的說:“瞧我這妹妹,有才有貌,才不跟人一般見識呢。”零子鹿笑:“你別又來招我,快吃吧你。過兩天幫我搬家,我馬上就要被學校掃地出門了。”

零子鹿是為了宋閔才開始鑽研做飯的,她受不了宋閔那種一天四頓不是在酒店吃就是在酒樓吃的生活,勸宋閔搬到酒店的公寓去住,閑了她就給他做飯,有的時候覺得兩人象在一起已經生活了一輩子。大概宋閔也有這種感覺,零子鹿那種託付終身的姿態,在他順利的時候,是動力是肯定,但是在他不順利的時候就變成了壓力和負擔。而當他在北京折戟沉沙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最無法面對的就是零子鹿。

劉建軍走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零子鹿的窗下,那個盒子還好好的在那裏,他想了想,去撿了起來,隨手放在了車裏。

“哎?這是什麼?給我買的?”晚上接小田下班的時候,她拿起後座上的盒子,打開一看驚喜地說。

劉建軍欲言又止,這事說來話長,他還是決定不多嘴了,女人的好奇心和嫉妒心發作起來,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零子鹿畢業了。

參加完亂鬨哄的畢業典禮,她回到宿捨去收拾東西。

這個畢業典禮,絲毫沒有離愁別緒,學生們拿了畢業證有恃無恐了,無論誰在台上發言都大驚小怪的起鬨,以示自己如今是自由身了,沒有人能管得了自己,向壓制了他們四年的學校挺起了。有一個在台上發言的學生代表忍無可忍的跟台下起鬨的吵了起來,結果當然是潰不成軍的落荒而逃。

台上的領導和老師們倒是很鎮定,這一場面他們年年都會看到,他們用寬容憐愛的目光看着台下的孩子們:你們以為你們翅膀硬了,有你們哭的時候,到時候就會知道學校最好,老師最親。

零子鹿的大部分行李已經讓劉建軍給拉回家了,她把零碎小東西和隨身物品收拾了個包包。她們宿舍外地的學生,只有泉泉一個人沒能留在北京,所以還沒什麼特別傷感的情緒。只是宿舍里東西扔的到處都是,走廊里也堆的全是垃圾,頗有點兵荒馬亂的感覺。

零子鹿只覺得心浮氣躁,在宿舍里待不住了,跟小葉說:“我回家一趟。”小葉囑咐她晚上別忘了回來吃散夥飯。

這天正是周末,零子鹿爸媽都在家。看她回來,情緒有點不高的樣子,想着是畢業了,跟同學分開有些難過,也不敢多問。零子鹿悶悶地吃了午飯,躺在床上卻總也睡不着。她不知道自己心慌什麼,難過什麼,真正捨不得的又是什麼。

趁爸媽午睡還沒起,她還是出去了,她怕跟人說話,又不想一個人待着,便坐車去了西單。

劉建軍小田跟陳福裕正在建國飯店喝咖啡,陳福裕最近正在說服劉建軍來幫自己干,兩人見面很頻繁。劉建軍頗有些動心,他一直對老陳做生意的手段很佩服,但是小田私下裏反對的很厲害,覺得生意再小也是自己的生意,怎樣說起來也是個當老闆的,總不能又回頭去給人當馬仔,所以最近幾次見面,她都硬要跟着,讓老陳好些話都沒法往深里說。

老陳無意中看到小田腕上的babyg,一愣。看了一眼劉建軍,劉建軍一開始沒明白,忽然會意過來。上次那事老陳後來也沒問起過,他也就當這事過去了,他可不想老陳以為自己沒給他辦事,千把塊錢的東西對他也就是一頓飯錢,不值當背這個黑鍋。劉建軍扭臉跟小田說:“寶貝兒,去給我買包中南海。”小田疑惑的看着他倆:“幹嘛支開我?你們要說什麼?”劉建軍拍拍她:“乖,聽話。”小田很不情願的走了。

“是這麼回事。”劉建軍想着怎麼措詞,“你那東西,零子鹿沒收。”他又看了看老陳臉色:“給扔出來了。”老陳一愣。“小田看見了以為是給她買的,就順手戴上了,我怕廢話,就沒跟她說。”老陳擺擺手:“我不是說這個,她怎麼給扔出來了呢?”“咳,生氣了唄。哥,不是我說你,這玩笑開的有點過。”

陳福裕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我當時就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她真信了,還挺當回事的。我想解釋也沒機會,覺得買個小東西給小姑娘賠個禮算了。她還真生氣了?”

“我這妹妹,跟別人不一樣。看着和氣,其實性子挺倔的。我平時都不敢招她,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那種小女孩,給買東西沒用。可能是她前邊那個男朋友太優秀了,把她培養的有點刀槍不入的意思。”

陳福裕皺着眉說:“你是暗戀你這妹妹吧,怎麼說的這麼神乎其神啊,不就是個小女孩嗎?”

劉建軍不怒反笑:“你愛信不信,我倒是想惦記她,可我降不住她。”

“還有你降不住的呢?”陳福裕覺得劉建軍太誇大其詞了。

“反正我看她這輩子心裏容不下別人了。”劉建軍誇張的搖頭嘆氣。

“咱別老說她了,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你倒是過來不過來啊?”陳福裕問劉建軍。

“來!哥哥你瞧得起我,我願意跟你摽着干。”劉建軍終於下了決心。

等小田買完煙回來,她的世界已經換了新天。

零子鹿在西單購物中心的樓上漫無目的地逛着,這裏都是小攤,賣的是年輕人喜歡的時裝和小飾物,一到周末,人頭攢動,擠滿了少男少女。零子鹿跟小葉過去最愛來這裏,淘一些便宜的小玩意,買一式的衣服回去扮雙胞胎,等畢業了,小葉要專心在家念書準備出國,雖然都在同一個城市,可能見面的機會會少多了吧。

零子鹿想起宿舍里其他的幾個女孩子,雖然平時大家的關係也只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但是真要分離,忽然覺得對每個人都那麼不舍。零子鹿不由得在一個賣髮飾的攤位前停下來,她要給每個人都買件分別的禮物。

從商場出來,她只覺得又累又渴,樓上人太多,擠的她頭直發昏。北京這個中國的首都,所謂現代化的城市,彼時除了星級酒店裏,街上連個咖啡館都沒有。想要坐坐,只能去麥當勞肯德基之類的地方,零子鹿擠怕了,就去了路口那裏的查理冰激淋。

那是個兩層的小小冰激淋店,樓上燈光陰暗,有各色飲品和雪糕賣,價錢不便宜,但是西單碩果僅存的供年輕人約會的地方,所以生意一直滿好。零子鹿找了個座位坐下,要了一個香蕉船,看着周圍雙雙對對喁喁細語的情侶,覺得有說不出的落寞。

她一個人呆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服務生已經在她桌子旁邊轉了好幾圈了,周末生意正好,她一個人佔了一張桌子,就差直接給她臉色看了。零子鹿這才醒覺,起身打算結帳。

她才發現自己包的拉鎖開着,錢包不見了。

零子鹿身上才落下的汗一下子又冒了上來。

看情形肯定是被人偷了,至於是丟在商場還是剛在這裏被偷的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她怎麼脫身。

零子鹿強作鎮定,問服務生哪裏能打電話,對方拉着臉把她帶到樓下收銀台那裏,零子鹿趕緊呼了小葉。服務生也不走,就在旁邊看着她,估計是怕她跑單。

零子鹿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麼長,兩分鐘過去了,小葉還沒回電話。零子鹿想了想,只好打給劉建軍。心裏不住的祈禱,希望他不要關機。

“好,你等着,我這就過去。”謝天謝地,劉建軍離得不遠。零子鹿又在服務生的押送下回了樓上。

零子鹿心虛的覺得自己的背後已經插滿了服務生們眼中射出的懷疑和厭煩的小箭,她的救星到了,眼前赫然站着陳福裕。

零子鹿心裏一秒鐘之間閃過無數個念頭,不知道是偶遇還是劉建軍把她出賣了,不知道自己應該是立刻發作還是等他結了帳再說,只能獃獃的看着陳福裕過來在她對面坐下。“沒想到是我吧?建軍帶着小田還有別的事,我是閑人,就自動請纓了。”零子鹿心裏暗罵劉建軍這個重色輕友的,肯定怕小田不高興,就把她推給這個大壞蛋了。她沉着臉不說話。

“算我將功補過吧,建軍說你生氣了。我真不是成心的,就是隨便開個玩笑,沒想到你當真了。”陳福裕還沒這麼跟人認過錯呢,只是他天生不愛欠人人情,更何況是這麼個小姑娘的人情,而且還是他兄弟的親妹妹的人情。

零子鹿今天是不打算跟他說話了。站起來就走。

陳福裕從錢包里掏出一百塊錢扔在桌上,不緊不慢的在她背後問了一句:“你怎麼回去啊?走着嗎?”

零子鹿頹了。

“上車吧?”陳福裕拉開他的寶馬750的車門。零子鹿有心跟他借錢自己打車回學校,才不想坐這個破人的破車,又張不開嘴。只好上車了,想着自己上次在車裏給他熱情的介紹北京沿途風光的情形,心裏恨到吐血。

“回學校還是回家啊?”陳福裕一副想笑又憋着的樣子。

“學校。”零子鹿忍了半天冷冷的說。

“我以為你真不理我了。”陳福裕得了便宜還賣乖。

零子鹿心裏嘔得要死,車裏很安靜,幾乎能聽到她心臟焦躁的跳動,車窗外的陽光依然刺眼,照得街上的景物一片片白花花的,人群無聲而快速的移動,給人以非常不真實的感覺。零子鹿只覺得一陣暈眩,糾纏了她一整天的鬱悶與難過同時湧上心頭,她控制不住的哭了起來。

陳福裕頓時慌了神,趕緊併線,拐彎,也不管能不能停車,把車貼着路邊停了下來。“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我說錯話了?”他最怕女人掉眼淚,完全無法搞懂她們的這項生理反應,又不是死了人,哭什麼啊。

零子鹿捂着臉哭得更厲害了,陳福裕看了一下車上也沒有紙巾,慌亂之中只好解了安全帶去拉零子鹿的手,用的勁太大,零子鹿猝不及防的就被他拉到了眼前。

兩人都嚇着了,零子鹿連哭都忘了,帶着滿眼的淚水愣愣的看着他,神情楚楚可憐。這真是尷尬的時刻,他不知道應該放開零子鹿還是抱着她,零子鹿也沒想好要不要給他一巴掌,還是後面的喇叭聲打斷了他們的定格,一輛車超過他們,司機搖下窗戶沖陳福裕喊:“幹嗎呢嘿,要談戀愛回家愛去。”

兩人訕訕的坐回去,陳福裕發動車子,半天說:“我。。。。。。”零子鹿打斷了他:“跟你沒關係。抱歉,我今天畢業,情緒有點不好。”“畢業是喜事啊,幹嘛這麼難過呢?”零子鹿不打算理他,跟他這種人多說無益。

到零子鹿校門口,陳福裕說:“我給你送進去吧。”零子鹿搖了搖頭:“謝謝不用了,你這車太豪華了,不合適。”陳福裕氣結,他在零子鹿眼裏老是這麼沒用。“那我給你點錢吧。”陳福裕掏錢包,“不用了,我管同學借就行。”陳福裕還是把錢塞到她手裏,“不是畢業了嗎,還跟同學借什麼錢?”零子鹿忽然眼圈一紅,又要哭出來了,讓陳福裕看着也有些難過,零子鹿轉身要下車,陳福裕在身後叫她:“零子鹿。”她回頭,“你不生我氣了吧?”零子鹿咬了下嘴唇,沒有說話,擺擺手,低着頭進了校門。

林蔭路上的人流里,零子鹿那瘦瘦窄窄的背影,看着格外的孤單。

晚上的散夥飯,就在學校外面的小飯館,今天周圍所有的飯館都被s大的學生包下來了,啤酒一箱一箱的抬上來,今晚,所有人都不醉無歸。

零子鹿班裏人並不多,絕大部分都留在了北京,分到外地的同學出路也都不錯,所以開始的時候,氣氛還是挺輕鬆的。吃到一半的時候,系主任來敬酒了,一向嚴肅刻版的他看着自己的學生們,聲音頗有些動情:“從今天開始,你們就要踏入社會了,我祝願你們每個人前方的道路都是陽光大道,在自己的崗位上做出一番事業來。到那時候,希望能回來看看我們這些老師,讓我們也分享一下你們成功的快樂。”大家的情緒也都有些激動,紛紛跟老師敬酒乾杯,桌子上的酒都見了底。

系主任走了以後,席間的氣氛就凝重起來,大家的臉上也帶了酒意。同學們三三兩兩的說著知心話,有的女生哭了起來。零子鹿不能喝酒,是所有人里最清醒的,無法藉著酒勁打開心裏情緒的閘門,又要照顧其他喝多了的人,反而一直都很平靜。

吃罷了飯,往宿舍走的路上,雖然沒有燈光,草地上依然坐滿了聊天彈琴唱歌的學生,這是零多人在學校的最後一晚。

小葉喝多了,零子鹿小心地扶着她。遠處不知道誰摔了個酒瓶子,發出了一聲脆響。小葉揚聲朝那邊說:“真好,再摔一個。”那邊果然很配合的又摔了一個。一個聲音很好聽的男生向她們招呼:“過來坐會兒吧?”小葉靠在零子鹿身上,聲音愛嬌的說:“謝謝,不了,今天我喝多了。”

黑暗中,零子鹿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她的大學時代,結束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第三種戀愛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第三種戀愛
上一章下一章

139.瘦瘦窄窄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