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獄淵
“這裏好熱啊。”秦言用手不停的扇風，只遺憾自己的摺扇沒帶在山上：“怎麼比盛夏還讓人難受？”
驍陽和殷絮抬眼打量着這座山嶺，它雖不高，看起來卻很是龐大：“這裏雖然炎熱，卻另有一副生機，想必山腹內有些什麼。”
顏歡循着他的目光四下望，卻感知不到什麼生機，這裏也是一副草木凋零的場面，季長生說南葯族是永夜，也就是說這裏永遠不見陽光。
仔細看去，周圍的草木皆是奇特怪異，雖然都顯得病懨懨的，卻也都見所未見，很顯然秦言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俯身去打量，卻不敢去碰觸：“說到生機，它們就好像都有生命似的，雖然半死不活，但都還活着，剛才走得太急沒注意看，之前的那些植物也都這樣嗎？”
殷絮點點頭：“這叫夜荊草，只在某些特定的地方可以存活，它和靈力與妖力相依，花林海也有許多。這花草盛放很是美麗，但卻只在夜間盛放，遇到陽光便會枯萎。”她俯身伸手托起一株草，那草木中流散出流螢一般的光點，卻只一瞬便墜落了，殷絮嘆息一聲，頗感惋惜：“沒想到南葯族竟有這麼許多，若是綻放，一定也是異常美麗。但未想到竟是如此模樣。”
“山腹內會有什麼？”驍陽說罷這話，卻轉頭望着顏歡，似乎看出了她在努力感知。
顏歡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把剛才憋着的一口氣吐了出來：“什麼也感覺不到，血玲瓏感覺不到什麼氣息。”
“這也難怪，南葯族人只是體質特異，可絕大部分都沒有法力與妖術，相較之‘妖’，他們更接近‘人’，所以血玲瓏很難對它們有用。”殷絮頗有些惋惜：“如此看來，南葯一族和我花林海倒頗有些相類之處，我也真想知道，他們究竟逢着了怎樣的困境。”
話音剛落季長生便從遠處過來，他手裏拿了個竹制的小葫蘆，似乎它方才一直被他掛在腰上來着，他黑髮飄逸，面上卻依舊冷冷的：“久等了，進入獄淵之前，我先給諸位護法，這裏地處炎熱，如果沒有這個，恐怕諸位會被灼傷。”
“我有護法在身，此番就不勞煩公子，”驍陽沖他禮貌頷首：“麻煩你為我幾位朋友施為。”
季長生一點頭把葫蘆掛回腰上，十指相對喃喃念出咒訣，有什麼陣法在除卻驍陽以外的四人腳下成形，發出一陣白色的光亮。幾乎頃刻間，顏歡覺得有一股從頭到腳的涼意，呼吸順暢起來，整個身心也沁爽的很。
“果然涼快起來了。”秦言嘖嘖驚嘆：“這也是法術吧？”
“讓你見笑，”季長生淺淺一笑：“這恐怕是夜郎族人唯一懂得的法術了。”
“可是你們還建成了一個那麼大地縛陣，”殷絮很直接的說：“又怎麼能說自己不通法術？”
季長生從鼻翼里發出一聲輕笑，微微頷首：“那陣法是許多年前有高人幫忙加持築建的，整個族中唯有一人懂得修復陣法之術，我當年雖也知道一二，卻也只懂皮毛。如今那高人早已不知去往何方，族中唯一能夠戍守那扇法門的，便是我了，一年之前地脈震動，法陣許多處遭到了破壞，我勉勵修補，卻難得其中奧義。可惜……”他搖了搖頭：“這些話我很快就會說的，首先請諸位隨我移步獄淵，或許會更容易明白我的請求。”
“獄淵……”顏歡向前走了一步，她已經感知不到炎熱，師父說這裏有一派生機，可她卻不這麼覺得，順着季長生指引的入口看去，那裏更是一片荒蕪，裏頭亮得耀眼，卻無端讓她覺得陰森又冷寂，心裏很是不詳：“聽起來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明白，我原先也不想這麼待客，南葯族百年來終於有人前來，我也應該帶你們到族裏熱情款待，好吃好喝。”季長生頭也不回的往裏走，他們便都驅步跟上了，驍陽催動法陣，整個人都被籠罩在淡淡的光芒里，他沒有感知到任何危險，殷絮也一樣：“可惜族人不會歡迎外人，我想先見到這個人，等我講清楚一切，再去見他們比較好。”
驍陽聞言牽起嘴角笑一笑：“也好。”
他們或許不知道驍陽為何這麼胸有成竹，可是顏歡還是看得出，驍陽在季長生身上結了同生陣，這本是天灝門弟子為保證同門安全而設的術法，簡而言之，季長生有此陣在身，在驍陽撤去陣法之前都要和驍陽休戚與共，密不可分。
顏歡扭頭朝驍陽咧嘴一笑，驍陽也朝她揚了揚眉，在江湖上行走這些時日，可真的不能盲目信任。
踏入洞穴大門，入眼便是一道刺眼的光亮，這很可能是整個南葯族唯一的光亮了，適應了這裏的光線，顏歡才發現除了腳下的一條路之外，旁邊兩道流淌的都是岩漿，山腹里並不廣闊，一眼便能望見盡頭。
盡頭是一棵樹，它生長在山腹內的岩漿旁，樹榦粗到不可思議，巨大的枝幹隱匿於山腹中，一定會向更高的地方伸展。就連一旁的殷絮也稱奇：“這——這般宏偉的巨樹，我還從未見過。可——”
顏歡定睛一望，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
四周一聲靜了，只剩下一旁岩漿流淌的咕嘟聲，季長生卻不踟躕，他似乎總是這樣走過這條路般，他走到盡頭，解下了腰間的葫蘆，顏歡和其他人也跟着他邁步，走到了樹旁那片小小的開闊之地，這裏地方不大，僅能容下五六人戰立而已。
可那裏跪着一個人。
那是一個男人，他垂着頭，不知是死是活，雙臂伸展着，卻被那棵古樹中的藤蔓纏繞的嚴嚴實實，顏歡細細看去，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人的後背已經和樹榦長在了一起。
殷絮轉眸望向樹旁的山石，由於岩漿灼灼的映射，她能把上面的字看得清楚。
這是很古老的文字，也不屬於人類。
獄淵，罪人之獄，無返之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