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的自尊和面子

蕭濤濤：

你好！兩封來信並一袋學習材料都已收到。我由衷地感謝你那如同壘江“七月驕陽一樣火熱”的問候（請你不要誤認為這是反話），雖說它經不起嘎啦崑崙八月雪的降溫，已變成凜冽逼人的寒氣。使人穿着皮大衣還感到心裏冰冷冰冷的。但，我終還是理解了你的一片好心。

你那長篇的有理有據的理論是使我最後服了氣，但對於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物，雖說都是志同道合，然而由於各人的認識有深有淺，感情有親有疏，看法總不會是一致的，總會是有差異的。因此，我想一個人的看法總不會是十全十美的，對各種事物的見解總不會都中肯的吧。既然大道理已使我“頭腦降溫”，那對於那些不關痛癢的小事，就沒有再無休止地進行爭論的不要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認識到錯誤，不管你的筆鋒怎樣的鋒利無情，我也絕不會去計較你的方法和態度，我的自尊和面子。

27號那天晚上看電影前，我正穿大衣準備去集合時，收到了你的來信（5月29號），在拆信之前，我是準備晚一會兒去看電影的。但是，剛看完一段，我就再也不忍看下去了，順手塞到了抽屜里去了。雖說我沒感到“快樂”，卻也感到了內疚，痛苦。內疚的是我第一次給自己的同志和朋友帶去了不快和煩惱，痛苦的是，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不理解人。複雜的心情加上本來的缺氧，使我立即覺得出不來氣。唉，還是出去看電影吧。和大家一起說說笑笑，暫時忘掉這一切，也許好受一些。火車司機的兒子智斗敵人的有趣情節換得了大家的暢懷大笑，但到了我這裏，不過只是一絲苦笑罷了。你說事實會是我明白，你是一個忠誠的好心的同志，對於這一點我深信不疑。但我絕不相信你是一個心直口快，直直爽爽的人。雖然你吞吞吐吐不願現在說出“這一切的一切”，反而說了一大堆不是這樣，也不是那樣，卻倒叫人真的相信了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姚遠雖不是枯木朽株，卻也不過是一尊榆木疙瘩，說話倒也實打實的，絕對沒有違心背願地在這紙上寫過哪怕半句虛偽的哪怕只是不誠實的話。這個咱們也可以在今後的實踐中去檢驗。如果不是如此，姚遠就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人，最多不過是一個靠騙人吃飯的人。你別以為昆崙山的冰峰雪嶺就像一個天然的大冷凍箱，一切都是冷的沒有生命的，這裏的人體還是有溫度的有知覺的，並不是麻木不仁的。不管什麼事情，只要弄明白了，不當屈死鬼，我也心甘情願。只是那種為照顧情緒的安慰倒真叫人難堪。

我現在的心情就如亂麻一團，除了一個頭，暫時什麼也還理不出來，在這裏只不過說了幾句氣話而已，請你千萬別生氣。如果說你心裏想的和那信中說的完全一致，我毫無怨言。雖然我對這一點十分相信，相信你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的人，但我總有另一種擔心。請你相信，姚遠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也相信你也決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本來我在收到你7月24號的來信后，已寫好了回信，幸好來不及等到有人下山就又收到你27號的來信。這真是不幸中大幸，不然你收到信后不愉快，我也不會舒心。那封信就放着吧，不過我已經將它撕了兩半。這封信我原想過幾天心裏平靜一點再回信也許好點。無奈明天有人下山探家，如果失去這個機會的話，鬼知道又要等好久，時間久了，你也會盼信，我也會被誤認為“心胸狹窄”。那就只好這樣寫了，這才真正是“辭不達意”，只要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就如眼前這喀喇喀什河的流水一樣，灘上激流灘下回水一般複雜就行了。

祝你愉快！

姚遠

1976，8，28，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