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疑惑與流言
閔幼株想到此,便小心地扯了扯廖氏的袖子道:“母親,幼株可不可以先回去?”
廖氏此時也正想走,便低頭拉過她的手道:“幼株還小,不適合聽這些。我先帶她出去。”
閔琨想攔,卻沒有合適的理由,最後只得不滿地看着廖氏帶閔幼株回去了。其實他也並不是一定想留下廖氏,只是單純的不喜歡別人忤逆自己。但走都走了,閔琨便重新回屋,又逼問起了徐蒹。
閔幼株與廖氏出了屋子后,就分道揚鑣了。
一路上,閔幼株都低着頭在想事情。卻不妨在岔路口撞到了人。她捂着被撞痛的額頭,正抬起頭,便看到了低頭俯視着她的閔安南。閔幼株以前有些不相信命運,現在卻不得不信了。她呵呵地笑了一聲,在閔安南開口罵她第一句時,便解開了腰間的另一個荷包……
閔安南的罵聲戛然而止。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徐清淮和閔琨相繼出馬都沒有問出徐蒹肚子裏孩子的父親。徐清淮還好,閔琨便沒有了耐心。他“啪!”的一聲拍了拍桌面吼道:“你若不說,以後都別說了!我閔琨就當沒有你這個外甥女!”
閔瑤見閔琨動了真怒,趕忙拉住他的胳膊勸道:“哥哥息怒。”說著,轉過頭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徐蒹道:“你舅舅都說給你做主了,除非是天王老子,否則誰能欺負了你去?蒹兒,別犟了,快說吧!”
徐蒹哪裏說得出什麼孩子的父親,事實上她連手都沒被其他男子碰過,又談何懷孕。徐葭見姐姐實在委屈,便弱弱地出聲問道:“會不會連姐姐自己都不知道?”
“這怎麼可能?”閔瑤搖着頭,不敢相信。卻沒想屋門在此時被撞開了。
屋內五人俱都被嚇了一跳,卻見閔安南什麼話都不說,便“砰!”地一聲跪在了屋子裏。閔琨見閔安南如此,出聲斥責道:“還不起來,在你姑母一家面前,成何體統!”
閔安南不發一語,只是低頭跪着。一開始大家還有些疑惑,還是閔瑤當先發現了不對。她看了眼低頭一副懺悔樣子的閔安南,又看了眼正流着淚的徐蒹。突然便了悟了。
閔瑤咬着唇,狠狠地撲向閔安南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閔瑤當頭一問,閔安南卻沒有否認,而是繼續跪着。閔琨便臉色有些不好。臉色更不好的則是徐清淮。這閔安南曾經是她三女兒的夫婿啊,怎麼會跟大女兒……
屋裏霎時間斥責聲、怒吼聲不斷,期間還夾雜着弱弱的哭泣聲。閔安南卻始終只是默默跪着而不辯解。
這樣的姿態越發坐實了閔瑤的猜測。徐蒹見此,想要解釋,可腹中的疼痛又反覆起來,她當即滾倒在了床榻上。這事便更解釋不清了。
待閔安南不閃不避地受了閔琨一拳后,他終於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閔琨雖然有些心疼閔安南,但還是轉身厲聲說道:“這逆子做的事,我們裕國公府會負責的!”這言下之意竟是要當場定下徐蒹。
閔瑤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看了眼徐蒹的肚子,最後只得沉默着點了點頭,但心裏到底是有怨的。徐蒹怎麼說也是徐家的嫡長女卻配給了一個庶子……
有怨的又何止閔瑤一個,徐清淮一個女兒折在了裕國公府,如今還要送另一個女兒進去。他如何能不惱?
只恨自己的女兒不爭氣,裕國公府又是他妻子的娘家。他咬了咬牙,最後也是點了頭。徐蒹和閔安南的婚事便這樣初定了下來。
是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閔安南捂着額頭悠悠醒來,便從貼身小廝口中聽說了自己與徐蒹定親的事。閔安南自然大吃一驚。徐蒹的父親徐清淮在仕途上並不算太有建樹,性子又軟和有餘剛硬不足。
作為岳家,閔安南並不滿意徐家。之前之所以跟徐姝定親完全是從父命,如今怎麼又要他與徐蒹定親了呢?
閔安南坐起身靜靜地思索了片刻,便問道:“父親是什麼時候派人過來說我定親的事?還有,我怎麼會躺在床上?”小廝聽到閔安南的問話明顯一愣。
他看了眼閔安南的神色,才猶豫着問道:“這親事……不是四少爺您自己求的嗎?奴才聽暢和園的小廝說是您跪着求下來的……那時候國公爺好像非常生氣,還打了四少爺。您這才暈過去的……”
“我自己求的?這怎麼可能!”閔安南的聲音不自覺拔高了幾分。事實上暈過去之前他明明記得自己在園子裏逛着,怎麼可能去求親?還是他看不上的徐家……
閔安南捂着頭仔細地回憶着暈過去前的一點一滴,直到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瘦弱的身影,他才停了下來。好似就是遇到了閔幼株之後自己才失去意識的。可是閔幼株……閔安南搖了搖頭,覺得不可能。但心中到底是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徐蒹,自被抬回徐府後,便一直試圖想要解釋這件事。但無奈肚子裏那個東西實在鬧騰得太厲害,她幾次想要開口,最後都敗在了刻骨的疼痛中。
邊上的徐葭見了,便主動握住了徐蒹的手。而另一邊的閔瑤則偷偷吩咐貼身嬤嬤去煎安胎藥,屋裏直忙到了月上中天,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暗沉的夜空中,一輪彎月高掛。裕國公府中的閔幼株正支着頭透過假山石洞的縫隙看着天上月色。須臾,後背一緊。閔幼株回過頭說道:“等你許久了。”
青紅甜甜一笑,抱着閔幼株的胳膊應道:“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來,可惜太太一直不歇息,我只得在旁邊候着。”閔幼株點了點頭,也不與青紅廢話,而是直接問道:“你派去的那個小丫鬟可有在國公爺的書房中聽到什麼?”
青紅正要跟閔幼株邀功,便毫無保留地將小丫鬟聽到的事都說了出來。
原來今日閔瑤來找閔琨並不是為了別的,而是裕國公府要與國師府聯姻的事。閔瑤之前也曾聽閔琨說起過有個庶女流落在外,接回來后打算讓她去與國師府聯姻。閔瑤當時一聽,心裏便動了心思。
那庶女的親娘不過是個洗腳丫鬟,也許生得有一些姿色,但絕對沒什麼教養。那樣環境下出來的姑娘能好到哪兒去?況且她如今才堪堪十一歲,讓她去與國師府聯姻,恐怕流月還看不上呢。
閔琨並沒有跟閔瑤提起過流月的特殊嗜好,閔瑤自然覺得像流月那樣的人肯定喜歡年輕貌美的少女。於是她便想到了她自己的兩個女兒。
徐蒹和徐葭容貌好才情佳,況且還是哥哥的外甥女,若自己那兩個女兒其中之一能嫁給流月,裕國公府照樣達成了聯姻的目的,徐府更是一躍成為了國師府的親家。她剛剛也見到閔幼株了,那臉蛋兒那做派,不是自己看不起她,她根本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閔瑤心中嗤笑了一聲,便為自己的女兒說起了好話。
閔琨是疼閔瑤的,愛屋及烏自然也疼兩個外甥女。如果流月是正正經經地要娶妻生子,他當然會考慮徐蒹和徐葭,但如今他要的只是個傀儡,閔琨便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閔瑤。
閔瑤追問原因,閔琨自然不能說,兩兄妹竟為此事拌起了嘴。期間閔琨不耐煩了,還提起了徐姝的事。原本相當不滿的閔瑤這才歇了聲。
閔幼株聽到這裏,立馬便追問道:“關那徐姝什麼事,你快說與我聽。”
青紅點了點頭,邊回憶着小丫鬟的回話邊道:“……她也不是聽得很真切。好似國公爺說什麼要不是為了幫你,我怎麼會為安南聘那徐姝!然後大姑奶奶便不出聲了。”
果然!果然自己嫁到裕國公府這件事,是閔瑤和閔琨一手策劃的。恐怕自己之後的遭遇,閔瑤也是知情的。她自己的哥哥,她會不了解?閔幼株緊緊咬住下唇,拚命讓自己別回憶起之前的遭遇。可是那些片段卻鋪天蓋地地湧入了腦海。
為什麼越不想記起,她卻記得越清楚呢!
閔幼株捂着嘴,蹲下了身子。青紅見了趕忙攬住她的肩膀問道:“這是怎麼了?冷嗎?”
閔幼株搖了搖頭,卻不置一詞。
閔幼株在此時抬起了頭。她目光深深,似寒潭深井,透過那一層層的石壁院牆,射向了不遠處閔琨的洪濤院。閔琨、閔瑤,這次我非得讓徐蒹嫁入這裕國公府不可。同樣作為四奶奶,我倒要看看她會有什麼好結果?你們一個是她的好舅舅,一個是她的好母親,且等着看吧……
裕國公府和徐府又要結親的消息在天都不脛而走,這讓大家不免回憶起了新婚當夜暴斃的徐姝。大戶人家之間看事情總不會只看表面,縱然裕國公府如今風頭正盛,又有通天觀在後面支持,也堵不住一些閑言碎語。
一般大戶人家迎娶繼室,通常那繼室的家室是不如原配的。可裕國公府的四公子接下來要迎娶的新婦,卻是前一個媳婦的親姐姐,還是家中的嫡長女,這就有些古怪了。
哪有庶妹做原配,嫡姐做繼室的?再加上之前賞菊宴上閔安南瘋魔般的舉動,大家的議論漸漸有些不堪起來。縱然流月已經放出話說閔安南是中了邪,也擋不住那些貴婦人們的一張嘴。
有些人甚至做出了一個非常靠譜的猜測:會不會是裕國公府的四子閔安南與徐府的大小姐徐蒹之前就有了首尾,卻礙於徐姝無法結合,所以才在新婚當日弄死了她,可是這又無法解釋徐家為何會同意這門親事。
畢竟嫡女自庶女之後做繼室是非常沒有臉面的事。於是又有人猜測是閔安南自己愛慕徐大小姐,便將未婚妻弄死,又轉過頭強迫徐大小姐。徐家說不定有什麼把柄落在了他手中,才會勉強同意這門婚事。
流言越演越烈,過不多久竟傳到了徐蒹的耳朵里。
徐蒹這幾日,已經偷偷看了好幾個大夫,又與父母說破了嘴皮,卻沒有人相信她還是處子之身。徐蒹的淚至此便沒有斷過。
還是徐葭作為妹妹看不下去,才勸解道:“這肚子不可能是憑空來的,說不定是你不知道的情況下才懷上的……”這無疑是對徐蒹來說最靠譜的回答了。她反覆回憶着平日裏經常去的地方,還真被她想到了一些事。
往日裏,她除了徐府,去的最多的便是舅舅家。那時候在舅舅家,有幾次碰到閔安南,閔安南都對她非常溫柔。還記得徐姝剛沒的那幾日,徐葭受了風寒,她便獨自跟着母親去舅舅家。舅舅家的表嫂朱氏因喪禮的事跟母親聊了許久,眼見着天黑了,便盛情邀請她們母女住下。
那一夜,她睡得特別沉……
腦海里反覆回憶着閔安南看她的每個眼神,徐蒹越想越覺得可疑。直至肚子又抽痛了一下,她才捂住嘴哭了出來。“或許就是那一夜……”
徐葭以為姐姐真的想起了自己是怎麼懷上的,便攬過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別哭了。既然木已成舟,外面又傳出這等閑話,你就算百般不願,也只能嫁了……”
“我不甘心!”徐蒹雙眼通紅地瞪着徐葭吼道:“我不甘心!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視線掠過徐葭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蛋,又下移看向了她平坦的腹部,徐蒹突然推開徐葭喝道:“你說得輕巧,懷了孩子的又不是你,是我!要嫁給庶子的不是你,也是我!你現在是不是心裏很得意,以後沒人跟你搶流月大人了!”
徐葭不可置信地看向徐蒹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我們……”徐蒹捂着耳朵打斷了徐葭。“我不聽,你滾!滾出去!”
徐葭見徐蒹如此誤會自己,心裏也來了氣,立馬便邁着小碎步出了屋子。
屋裏,徐蒹捂着肚子哭倒在了床榻上……
又過了幾日,徐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徐清淮和閔瑤既擔心又無奈。想讓徐葭來勸徐蒹,但徐葭也來了脾氣,竟出言說不管了。閔瑤便想找徐蒹的其他手帕交來安慰她,可視線瞥到她的肚子,又覺得不妥。
正煩惱之際,一張字跡粗糙的拜帖送到了她的手上。閔瑤打開拜帖,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名字——閔幼株。
想到閔幼株也是知情者,閔瑤略一猶豫,便同意了她來徐府探望徐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