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成功的招安
彪哥講的那些真真假假的英勇故事,用來嚇唬大多數流氓,都能取得一定的效果。
畢竟我們這個真實的江湖上,其實沒那麼多英雄,大多數人表面上嗓門叫得震天響,內里其實就是個癟三。別說真打了,隨便一嚇,馬上乖乖就範。
凡事都有例外。還是有少數幾個流氓,自以為兇猛無匹,對彪哥的故事不屑一顧。
還有人甚至很聰明地對故事的真實性提出了懷疑,暗裏嘲笑彪哥真正動手不行,全靠一張嘴胡說八道唬人。
這些不服的人當中,有個綽號“菜花蛇”的,最為囂張,此人曾經在一次酒後公開宣稱:
“跟老婆打架算什麼好漢?根本就不是爺們。”
雖然沒點名,但明眼人一聽就知道,他取笑的是彪哥。這就不僅僅是識時務了。簡直有點惡毒的味道。
此時的彪哥已經憑着小弟的數量和氣勢,外加自己一張天花亂墜的嘴巴,統一了楓林鎮東城和西門幾十條街。事業算是如日中天。
可這位菜花蛇,為何敢於公開與彪哥對抗?因為他不是一般人。
菜花蛇的本名不詳。街頭江湖就是這樣,幾乎所有的流氓都以外號行世,這跟鄉下總是阿貓阿狗地互相呼喚是同一道理,本名基本沒人提起,逐漸便被人遺忘了。
你要是在江湖上沒個外號,也沒人尊稱你什麼哥,就說明你混得很差,註定是個低級小弟。
菜花蛇也不知來自鄉下哪個角落。他早年成名江湖,是因為行事凶頑,什麼變態的壞事都能幹得出來。比如,他十四歲時,便用煙蒂燒過男同學的光*屁*股,還向女同學展示:
“看看,像不像和尚頭上的戒疤?我靠,讓你看屁*股,不是看下面的玩意。”
手段惡毒,嘴巴又賤,江湖上給了他一個外號“菜花蛇”。
菜花蛇十六歲因毆打同學進了少管所,出來後繼續在街頭無惡不作,偷盜,搶劫,打架,賭博,甚至據說還販過毒。總之就是,除了用腦子思考,其它什麼壞事都干過。
十八歲那年,菜花蛇進了監獄。此後三進三出,零零碎碎加起來,在監獄裏呆了八年有餘。現年二十八歲,也就是說,自從成人開始,他在外頭的時間加起來不到兩年。
人在江湖混,能砍能殺是實力,而坐過牢卻是資本。既勇猛又坐過牢,想不成名都難。
所以菜花蛇的名聲,一度在楓林鎮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遙遠偏僻的鄉下,時不時都有農夫說起他的外號。
可見其火爆的程度,堪比當年香港娛樂界的四大天王。
但此人行事不怎麼過腦子,用文雅一點的說法,叫做有勇無謀;而且不怎麼講義氣,性情又喜怒無常,動不動就跟身邊人翻臉。如在酒精作用下,就更是神經失常。
連最親近的兄弟,他喝多了撒潑時,都能揪着人家的耳朵往馬桶里摁,嚷嚷:
“叫你喝酒不喝,是不是想喝尿?那就喝個夠。”
因此,菜花蛇曾經具備了一統江湖的外部條件,卻沒有一統江湖的內部能力。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雖有幾個小弟亦步亦趨地跟隨左右,卻並非真心臣服他。
近幾年來,菜花蛇一直在街頭消費他的名聲,於是名聲也慢慢降溫。加上酒色過度,身體狀態一落千丈,喝過酒想打架,連個凳子都提不起。漸漸的就有人開始輕視他。
街頭江湖其實也像娛樂圈一樣,新人一茬接一茬地湧上來,你實力不夠,光靠舊名聲,是註定要翻篇的。
恰好就在菜花蛇日漸黯淡之際,彪哥開始蠶食江湖。於是菜花蛇的一腔悶氣,便全都撒在彪哥頭上了。時不時對身邊的小弟發牢騷:
“你們怎麼能相信這個腎*虧的傢伙?”
彪哥腰間總掛着裝滿茶水的瓶子,又因為裝的是紅茶,看上去跟尿液一般無二,街面上許多人都以為,彪哥尿不禁,隨時隨地得往瓶子裏撒尿。所以菜花蛇才罵他“腎*虧”。
菜花蛇又告訴小弟們:
“他那些故事,都是胡編來騙你們的。”
有個小弟怯怯地反駁:
“可彪哥跟他老婆那一戰,據說從下午打到半夜,從村巷打到田裏,簡直驚天地泣鬼神。”
菜花蛇大怒,立馬跳起來,將該小弟摁在地上,鼻尖對着一團雞屎。菜花蛇訓道:
“跟老婆打架算什麼好漢?根本就不是爺們。”
就是這話,後來就傳到了彪哥的耳朵里。彪哥心裏也大怒,但表面上不動聲色。
彪哥手下有幾個死忠粉絲,都是從吃米粉時代便跟着彪哥混的。
如果彪哥事業也能註冊公司,那麼,這幾個死忠粉絲,就算是最為資深的創業者,每個人手裏都抓着大量的原始股;如果公司最後弄到上市,這幾個傢伙就成為資深懂事,每天什麼都不用干,只需剔着牙數錢。
就是這幾個人,對街面上尚未歸化的山頭流氓最為不滿。而其中小鋼炮雖然入門較晚,沒趕上吃米粉的時代,卻最為忠誠,他十分看不慣菜花蛇的作派。
那句詆毀彪哥的話傳到小鋼炮耳朵里,他義憤填膺,在彪哥面前鼓着眼珠子嚷嚷:
“塞你母,不放點血,那個鳥人不會老實的。”
他嘴裏的“那個鳥人”,指的便是菜花蛇。
小鋼炮沒去過福建,對閩南話一竅不通,“塞你母”三個字,明顯是模仿領袖人物彪哥的口吻。雖然說得不倫不類,但彪哥並不在意,還對小鋼炮的忠心之語大點其頭。
不過,彪哥並不同意小鋼炮的粗魯做法,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掌心向下壓,不緊不慢地說:
“沉住氣,沉住氣。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也不能動不動就給人放血,都是爹媽生的,何必呢?想想你若被人放血,你媽會不會傷心欲絕?”
小鋼炮氣倒是沉住了,但這番話卻聽得雲山霧罩,半天回不過神來。
彪哥要的,就是人家回不過神來。他現在也算一方大人物了,而大人物說話,基本都是雲山霧罩,讓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而他自己,當然是成竹在胸。
當天晚上,彪哥將手下那幾個死忠粉絲召集起來,巨細無遺解釋了一番自己的計劃,然後分派任務,各自出門行動去了。
至於彪哥自己,則關在家裏,打開不久前買的那套ktv設備,反反覆復地唱他最愛的閩南歌曲。
《愛*拼*才*會*贏》被彪哥不厭其煩地唱了七遍之後,外出執行任務的兄弟們給他掛了個電話。彙報說沒有意外,計劃圓滿成功。
然後彪哥才心滿意足地悄然出門,來到城郊一個廢棄已久的洗車廠。那裏除了他派出去的兄弟,還多一個頭上矇著布的人。手腳沒有捆綁,只讓他隨意地站在屋子正中央。
彪哥進來坐定后,有人拿掉了那位陌生客人的頭罩。赫然就是菜花蛇。
菜花蛇今晚喝多了,全身上下躁動不安,正在小巷子裏物色站街女時,忽然頭上被人罩了塊黑布,連拖帶抬的帶到了這裏。
黑布拿掉之後,他一開始有點懵,過了一會看清對面的人是彪哥,首先是酒醒了大半,嘴裏不甘示弱,依舊保留着往日的囂張氣焰:
“操*你*媽,有本事跟我單挑。”
彪哥不說話。他知道,光憑嘴巴是收服不了此人的,否則他早就講過故事了,不需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
彪哥連看都不看菜花蛇,只是慢吞吞地捲起自己的兩隻褲管,往左小腿肚上的一個傷疤看了一眼。
這一眼是個暗號。後面不遠處跑過來三個兄弟,其中包括小鋼炮。
兩個一左一右架住菜花蛇,小鋼炮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菜花蛇的左小腿肚上刺了一匕首。瞬間血流如注。
菜花蛇仰天乾嚎兩聲,噤聲了。彪哥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右大腿,小鋼炮便在菜花蛇的右大腿又刺了一刀。菜花蛇還是乾嚎兩聲,又喘着粗氣忍住了。
彪哥似乎有點於心不忍,一招手,三個兄弟全都退到一邊。他半閉着眼睛嘆了口氣:
“果然是條好漢。明人不做暗事,為了成全你的名聲,我接下來要割掉你雙腳後跟的腳筋。
“你當然可以像我在泉州時的那位死對頭一樣,甘心下半輩子躺在床上。
“但我記得,你還有個姐姐。那位姐姐有個女兒,今年十二歲吧?在城南小學讀六年級吧?每天中午和下午都要步行穿過大半個楓林鎮,對不對?
“你說她會不會不小心,哪一天臉上被劃了一下?”
話說得有點啰嗦冗長,但在場所有人都聽懂了。
菜花蛇總算是見識到了彪哥的陰毒,原先的那股豪勇硬氣,終於一泄如注,先是按住兩個傷口在地上打滾狂哭,哭完站起身,對彪哥納頭便拜。
為了向菜花蛇表示接納的誠意,彪哥接過小鋼炮的匕首,在自己的小腿肚和大腿上各劃了一刀。當然,傷口比菜花蛇淺得多。只不過血流如注的情狀一模一樣。
此事被在場之人以各自的語言習慣宣揚了出去,再經街頭的口耳相傳,版本經多次變幻,成為彪哥江湖史上最成功的招安案例,沒有之一。
一年後,菜花蛇成了彪哥手下最得力的幹將。沒有之一。
又三年後,彪哥一軟一硬兩手齊出,擺平了所有不服他的大小流氓們。至此,楓林鎮天下三分,彪哥居有其二。
還有一份地盤屬於另外一個老大。此人彪哥無論如何擺不平。
他就是南街疤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