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衝動行事
薛易度坐在沙發里,一吸一吐溫吞如虎,他即便不出聲也叫醫生們如芒在背。被醫生圍在中間的黎冉配合檢查,再做CT,一番檢查完畢鍾醫生向他彙報:“初步評估,顱內受創心智記憶不全。”
他放下交疊的腿。
鍾醫生連忙補話:“暫時性問題,多接觸舊事物有利康復。”
“有勞。”
意料之外,他竟無氣反而客套。薛易度走近床尾與她目光接觸瞬間,她瞳仁瞪大,緊着脖子往後縮到被子裏。他眉峰皺起,鍾醫生馬上解圍:“黎小姐如今心智不高,十二三歲年紀習慣用眼看世界,薛少最近辛苦不如先去洗把臉刮個鬍子,清清爽爽討人喜歡。“
薛易度看他,“你在嫌我丑?”
“不是我,是她!”
鍾醫生指着埋在被子裏的小人兒,“女人七歲到七十歲看男人一樣眼光,顏值至上。”
薛易度轉頭望玻璃窗,鏡面上的自己果然儀態頹廢鬍子拉碴,他面無表情時確實滲人。
他撫平衣沿褶皺,告訴鍾醫生:“照顧好她。”
轉而離開病房。
他回家沖涼、刮鬍子理頭髮,換套乾淨衣服返回醫院可惜依然碰釘子。黎冉一見他就躲,偶爾挨近些也在瑟瑟發抖,偏偏鍾醫生能離近、那些兒童病患及護士都能離近。他每日忙完工作就來醫院,遠遠坐在病房外一待一整天,護工看得都不忍心,於是告訴他,“薛少爺,你不如換個辦法,兒童病房周五有個孩子過生日,黎小姐與他們玩得開不如你試試融入進去。“
到周五,吃蛋糕吹蠟燭,再唱生日歌。
護士們請了玩偶表演,四五個高高熊偶伴隨音樂又跳又唱,其中一隻全程黏着黎冉。她起先不在意,後來這隻熊偶每天來病房裏探望她,陪她去樓下花園散心。
醫院也有熊孩子,幾個人圍着熊偶亂轉亂踢,把他推到在地。他第一反應抱住玩偶熊頭套,趴在地上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惹來眾人啼笑皆非。
“滾開!”
陸洋忍無可忍衝出來驅趕熊孩子,攙地上熊偶爬起來。
“今天高溫,先回屋子裏吧。”陸洋對他說,熊偶推開他的攙扶,繞到黎冉輪椅後面去,黎冉問:“你沒事吧?又沒有受傷?”
熊偶擺擺手,做了個叉腰動作。
她被逗笑低頭拿出隨身必備的便利貼和筆,在紙頁上唰唰幾筆:【天熱了,回去吧。】
熊偶朝她點點頭,繞到她的身後推着輪椅回到住院樓,送她回到病房小心翼翼抱着她躺在床上,掖被角的時候黎冉的手放在熊偶頭套上,他立刻牢牢摁住頭套制止她接下去的行為。
【我知道你是誰。】
她在便利貼上寫完遞在他的眼前,他猶豫會,鬆開手由着黎冉把熊偶的頭套摘下來。
最近氣溫直線飆升可大40°,毛絨頭套悶熱,薛易度整張臉又紅又熱,頭髮濕膩得貼在佈滿汗水的臉頰上,十足十得狼狽可笑。其實她早在兒童病房生日會上就猜測到是他,故意不戳破讓他在烈日下長久待着,故意讓他頂着這身衣服忙前忙后、故意讓那些孩子欺辱他。
可當親眼見到頭套下的畫面時,黎冉不由一怔。
不可一世的薛易度,竟然有這幅模樣,真該拍下一組照片到處販賣,讓他那群朋友都來瞧瞧,最好轉賣給本港毒舌媒體刊登首版大肆報導。
“嚇到你了?”
見黎冉盯着他不動,薛易度有點緊張,道了句抱歉起身要走,手腕被她及時拉住。黎冉臉上綻出燦爛笑意,搖搖頭,拿筆寫下一串話:
【不要再扮熊偶了,天氣太熱會中暑。】
薛易度反問:“不怕我?”
她搖頭,從口袋裏拿出方帕子示意他低頭,薛易度順意坐在床沿彎腰湊近她,由着黎冉幫他擦汗。她動作輕柔細緻,臉上始終掛着笑一如當年她剛來薛家,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替他擦血、上藥。
薛易度看着她,不捨得移開視線,唯恐這一切全是夢。
【我醒來以後你一直在,你是誰?】
她把紙條給他看,接着伸手捧住他的臉頰,薛易度歪着頭在她的掌心磨蹭幾下,柔聲道:“我叫薛易度,你從前喜歡叫我阿易。”
她張張嘴,試着說這兩個字,但發不出音節。
薛易度抬手撫摸她脖子裏的痕迹,手術后還沒完全消除疤痕像條細小的蜈蚣蜿蜒在脖頸里,“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滿臉懵懂,鸚鵡學舌般張嘴念着這兩個字,薛易度眸底哀傷:“小黎,我會治好你的嗓子。”
黎冉彎出月牙眼,摟住他的脖子。
他欣喜回抱住她。
未婚妻。
黎冉在心裏冷笑,不管何時何地發生過怎樣的事,他永遠對她不說真話,永遠想要困着她。
自從黎冉表露出不害怕他以後,薛易度比從前來醫院來的更勤,甚至還會陪夜,直接把公司會議地點安排到隔壁病房。凡是親力親為,連護工都能閑來無事煲劇。
也因如此,黎冉與他關係愈發親密,鍾醫生話里意思,“還是薛少爺高,這下她更依賴你了。”
“她本就該依賴我。”
薛易度揉着黎冉在睡夢中緊皺的眉頭,他想,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讓她忘記痛苦的一切,讓他有機會彌補。
“等她醒了記得做次檢查。”
鍾醫生識趣得丟下話開溜,她自從車禍后渾身乏力,動輒嗜睡,一睡往往要一整天。她醒來的時候已經黃昏,薛易度靠在沙發里閉眼熟睡。
黎冉眼神怨恨得瞪着他很久,腦子裏如老電影碎片不斷閃現出弟弟、以及薛易度對她曾經的所作所為,難受得腦袋與心臟巨疼。理智被仇怨暫時壓制,黎冉顫巍巍得從床上翻身坐在輪椅里,推着車軲轆往沙發方向挪去。
她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抖着手想要往他身上扎。
刀尖離他不過幾厘米的距離手腕被一隻纖細的手猛地拽住,女人的手塗著濃艷的紅色指甲油,與她本人非常相符,漂亮的如盛放濃烈的鮮花,帶着股盛氣凌人的逼迫感。
她微微眯眼,語氣冰冷:“你想幹什麼。”
黎冉要抽手但力氣沒她大,兩個人的動靜吵醒了薛易度,在他睜眼的瞬間黎冉立刻鬆手讓水果刀往下落,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下落的過程,刀鋒恰好割傷她的指尖,血珠溢出。
“沒事吧!”
薛易度看她指尖出血,立刻握着要叫醫生,被女人擋住去路:“薛少,你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裏了,我一個大活人站在你的面前,你竟然當空氣。”
“蕭清,你怎麼在這?”
薛易度輕蹙眉,終於正視她。
蕭清?
好耳熟的名字,黎冉想了想才驀地想到某個電影大腕兒也是這個名字,難怪她長得這麼似曾相似。聽兩個人口氣看來相熟,黎冉不免有些慌,自己剛才被憤怒沖昏頭腦衝動行事了。
蕭清還拽着她的手,“我來這裏做常規體檢,這位是?”
“黎冉。”
薛易度不用過多介紹,光說個名字已經讓蕭清恍然大悟,她不免多加打量起黎冉,黎冉被她看的有些毛又心虛,難受得掙開被她握着的手。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黎小姐,幸會。”她說完向黎冉伸出手,“這麼多年薛少的喜好一直沒改變,真是世間罕有的痴情種啊,不過我很好奇,黎小姐是怎麼看待薛少爺的呢?是否也是不可取代,獨一無二?”
黎冉垂下眼皮,往薛易度的身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