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恢復記憶

第六十九章 恢復記憶

“燕王……是個懂得保護自己和家人的聰明人。”慕白說著,大約覺得話題太沉重了,忽而笑道,“再說了,一諾千金不假,可兮兒,你的的價值,何止千金?既然早超過了承諾的價值,又何必要遵守?”

歸兮扔了手中的棋子,也覺不出這天熱得地面冒火,只緊緊地抱了滾燙的茶盞,覺得連心裏都燙得疼起來,“先生的意思,紫月的確沒打算將我送掉,一直以來沒告訴我這門破親事,並不是做了虧心事不敢讓我知道,而是壓根兒沒打算讓這件事成真,所以不想我因此煩惱?”

慕白面對着我,眼神灼灼,卻不掩眉鋒間的銳利,他毫不留情地說道:“所以我說兮兒太不知感恩,對燕王太無禮。你可知你離開燕王府前晚,燕王邀了我在翠玉軒說話,通宵都不曾入睡?開始時他還飲着酒,後來他將酒壺都扔到軒前的蓮池中去了。他說,他不敢再喝了,怕醉,怕不夠清醒,會走錯路,會誤了你。”

他側着耳,向歸兮問道:“兮兒,一個人如果煩憂到連喝酒都不敢喝醉,你可曾想像過他在承受着怎樣的壓力?而這種壓力,我相信並不只來巴圖,更來自於……你。你可以在委屈時將所有的氣撒向燕王,可曾想過燕王又該怎樣去忍受內外交加的壓力?”

歸兮不知不覺間低下了頭,恍惚似看到翠玉軒前,紫月扶了蓮池闌干,喝得玉山將傾,卻又萬般無奈地將酒盞擲於池中,沉鬱的嘆息將他淡色的身形溶在月影之中……

當時他一定非常難受吧?難受到連慕白都覺出了他深沉的悲哀,舍下了以母親迫他出山的嫌隙,伴我住到深山之中,又這般為他辯白解釋。

濕潤潤地低下眼睛,歸兮問道:“先生前幾日怎麼不和我說起?還有,紫月自己……也不曾解釋過。”

“燕王視你如珠似寶,早對你心疼至極,又哪裏捨得你再為自己未來擔憂難過?便寧願兮兒有個可怨之人,還可稍稍緩解心中憤懣。”他笑了笑,“至於我,若是前幾天在你氣頭上解釋,你能這麼平心靜氣地聽着嗎?”

歸兮自知脾氣一向暴躁,撐着額默然良久,問道:“剛你見到紫月了嗎?聽說他憔悴了些。”

慕白覺出歸兮語氣柔軟下來,微微笑道:巴圖手握數萬雄兵駐於京郊,如虎狼伺於門前,加上燕王府家宅不寧,他怎能不憔悴?”

家宅不寧?

“兮兒你便是燕王最親近的家人,你的任性,將會令燕王如鯁在喉,咽之不下,坐立難安。請恕在下直言,兮兒如今所為,着實令親者痛仇者快。”

歸兮心緒越發煩亂,想起紫月的難處,自己的委屈倒覺少了許多,可卻不由為紫月我們的未來擔心起來,不由喃喃地問道:“那麼依先生之見,我目前應當如何?”

慕白將一枚棋子落下,低聲道:“在下也不知應該如何。在下只知,若兮兒不能與燕王一心,就如這盤棋局,本來勝負未分的雙方,因為白子自堵棋眼,自亂陣腳,給了黑棋可乘之機,立時處於必敗之局。”

歸兮並不懂棋,縱橫的棋局在自己看來不過是滿天的星斗,雜亂無章。

但我至少已明白,紫月與自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歸兮慢慢立起身來,望着傍晚依舊熾熱的陽光,許久,才說道:“我想,我應該懂了吧。我會幫着他,哪怕……”

哪怕到逼不得已時,我當真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和巴圖那樁荒誕的親事。

前提是,紫月依舊是最疼我的人,給自己一個終將自由的承諾。

是什麼時候起,自己和紫月都已失去了抉擇的權利,不得不聽從命運的擺佈,隨波逐流地生活下去?

我不甘心,真不甘心。

我發誓,我們所有的失去,都將是為了擁有。

天色將暮,紫月還未回到別院來。

歸兮既然不再抱怨他,又不知他和母親這麼久在商議着什麼,便盼着他快些回來和自己說說話,順便問問可不可以和他一起下山回府去。山上雖涼快些,到底寂寞更覺待不下去了。

站在院門前向上清寺的方向望了許久,還不見紫月的身影,歸兮便想走過去瞧瞧。

粉衣道:“這會子已經不早了,山路難行,何況王爺只怕也快回來了,小姐就再等一會兒吧!”

歸兮轉念想着,帶上七八名侍衛前去查探,倒像是巴不得要見他,跟他賠罪似的。

撇一撇嘴,歸兮嘀咕道:“我不過想到那邊竹林里坐坐罷了。你們去把我的琴搬來,趁着這會兒天氣涼快,我到那邊林子裏彈會兒琴。”

粉衣等人但聽得我想學琴學畫什麼的,一嚮應得飛快,聞聲立刻奔回去,拿了七弦琴過來,伴着我走入竹林,左右一打量,將琴放到了一處平整山石上。

歸兮對粉衣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到林外去守着,如果紫月來了,就過來告訴我。”

粉衣等人應了,拿了茵席鋪在山石旁供我跪坐,又將周圍打量一番,確認沒什麼危險,方才退了出去。

她們也多心了,這片竹林就在別院外,林外石徑每日有侍從來來去去,何況整個山頭早已封住,哪裏會有外人闖入?

坐於琴邊,我用手指緩緩滑過眼前山石,悵然而嘆。

自以為珍貴的一切,不論是家世還是愛情,原來都是只畫了美妙風景的薄紙,經不起那朝來寒雨晚來風,頃刻便破了,顯出不堪入目的一地敗絮。

了無節奏地勾動着琴弦,我低低地笑,什麼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只有權勢是真的,只有擁有權勢地位,才能左右別人的生死,否則,就註定只能為別人所左右。

生死,愛情,幸福,都不過是上位者手中可以隨意撥弄的玩物,不過是上位者感慨欣賞的笑話。

“什麼都是假的嗎?”身後忽然有人低沉地問。

耳熟的男子口音,微覺當日的清醇純凈,卻如雷聲般驟然炸響在耳邊,將我震到動彈不得,只有用力到中途的手指,緊張地猛然一摳,但聽嗡的一聲,琴弦已斷,手指上劃過一道細長的血痕,慢慢滲出殷紅。

歸兮卻已覺不出疼痛,這樣的口氣,這樣的語調,這樣的聲音,像極了以前的紫月。

身後已聞得略嫌粗重的呼吸聲,溫熱濕潤的鼻息,近在咫尺地撲在脖頸間,讓歸兮只想回頭,確定是否是已經恢復記憶的紫月;偏又不敢回頭,只怕回過頭來,便驚破了瞬間的七彩幻夢。

肩膀被搭住,那隻手開始有些顫意,漸漸有力,將歸兮的肩胛骨牢牢扣在掌中,似乎再一加力,便可將自己生生捏碎。

“兮兒,為什麼不回頭看我?”

依舊是那聲音,強自壓抑的低沉,帶了危險的溫柔,讓歸兮透不過氣,卻再止不住淚水。

肩頭傳來的疼痛讓歸兮意識到這當真不是一個夢,歸兮不成音調地喚了聲阿月,轉過頭,張開雙臂,猛地攬住那結實有力的腰,投到他的懷中。

肩膀上的力道鬆動了,歸兮抬起淚眼,對上了阿月冷那瀲灧溫柔的紫眸。

依然是魅惑妖孽的面龐,紫色的瞳仁,緲若煙靄,隱了晶瑩的水意,看不出是含恨的淚光,還是清冷的冰氣,只是在終於與歸兮對視時,緊繃的面容忽然被扯碎般扭曲,連一貫柔和的眉梢眼角也痛楚起來。

“兮兒,對不起......”

歸兮只將他摟得緊緊的……

“兮兒不哭了。有我在,都會好好的。”紫月話音間卻拖了濃重的鼻音。沒等歸兮回過神來,他便將自己抱緊,狠狠咬在我的唇上。

歸兮嗚咽着叫出聲時,唇舌之間,已被他用近乎粗暴的舌頭堵住。

“為何不告訴我,我失憶,為何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要是把你弄丟了怎麼辦?”

他的胸口起伏得很厲害,身體也在顫抖着,熾熱的親吻中含着無法把握的悸動與驚痛,喉間斷斷續續,儘是壓抑不住的哽咽。

歸兮攬緊他的脖子,努力地回應他的親吻,由着他慢慢俯下身,將歸兮按於地間的茵席上,重重覆上我的身體。

就像很多個與紫月在一起的夜晚一樣,歸兮依稀覺出他想做什麼,默默將他抱得更緊,雙手纏繞在他的脊背上,溫柔地撫摸着,想讓他放鬆過於緊繃的軀體。

紫月的手在我身體上游移時,歸兮也伸出手指,悄然解開他的衣帶,輕撫他那結實的肌肉,拭着肌膚上滲出的汗意。

我們在一起,正是天經地義的事。

有清澈明凈的泠泠琴聲傳來,乍聽風流綺艷,細辨深沉蘊藉,高妙的宮商金石之音,華貴的冠冕珮玉之氣,漫漫迴旋於那一絲一弦細細傾訴的鬱郁低歌:

倦遊燕,

風光滿目,

好景良辰,

誰共攜手?

恨被榆錢,

買斷兩眉長斗。

憶高陽,人散后,

落花流水仍依舊。

這情懷,對東風,

盡成消瘦……

恨無處雪,悲無處訴,傷無可醫,仇無處報……

斷了一根弦的七弦琴,依然用宮商角徵羽傾訴着凄愴無奈的一段衷腸。玉青色的寬大袍袖下,是熟練撥挑着的修長十指。

弦音裊裊,憂思綿綿的餘韻猶在空中迴旋未絕,紫月的雙臂已攬住我,沉鬱的聲線低低縈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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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小帝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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