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前塵往事

十五章 前塵往事

淡紫色雲霞在裙裾間流淌,穿過了迴廊小築,又混入幾道霓虹。

琉璃金殿遠去了,瑞草芙蓉遠去了,九天玄女的紗輕飄飄落下來,流光淺淡,深藍夜幕下只余斑駁光影。

殿門旁歪了一株矮矮的松。

我記得這棵樹,這扇門。

父神便是囚在這星月宮,暗無天日般過了十幾萬年。

了無人跡。

天帝信手拈來一壇清酒,朝我晃了晃:“素來聽聞你嗜酒貪杯,可願與我一同品一品?”

我從善如流接過來,一副準備好聽故事的乖巧模樣。

唔...這女兒紅起碼有萬年之久,甚是甘醇。滿意滿意,不辜負我錦囊里揣的葵花籽。

他自顧自提了下擺坐到石階上,半點天帝的樣子都不見了,夜露打得玉石板有些微涼,襯得他眉眼間更加落寞起來。

我十分配合地將手裏的乾果悄悄收了收,拿出一方棉帕預備着。

“若論起輩分來,你該要喚我一聲大伯父。門庭冷落啊,如今只有你這小孩兒陪我喝酒了…”

“咳咳...大伯...咳..”

我一口氣嗆住,只顧着去拍胸脯,原本想着擺出來的小食嘩啦啦散了一地。

煙霧凝了一瞬,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你還真是,和晏笙一般心大...怪不得遊離之際,他囑託我好好看顧你。”

我愣了片刻,敏銳感覺到故事可能要開始了。

果然,他慢悠悠接下去:

“我不喜你,不過因為你的降臨,讓本該在天界安心療傷的晏笙不顧一切歸返妖族。幸而那場暴動,我才能趁亂將你和他帶回養在天界。

十幾萬年我雖對你多加苛責,卻從未起過殺意。

唯有那日,唯有你衝破鎖靈咒痂那日,你像極了她,我只覺又看到讓晏笙為之逆天改命承了天怒的妖精...

我不能讓你帶走他,沒了天宮靈養,晏笙活不久的...

他雖是你的父神,那妖女的夫君,卻也是我的至親,我的弟弟。

我知做錯了,但是不悔。

悅漓,你不要怪我。”

他的大手在我頭上胡亂揉了兩把,記不清多少年了,不曾有人對我這般慈愛。

“立場不同罷了,沒什麼好怨的。”鼻子犯了點酸,我細細啜了幾下,又問他:“為什麼你從前不說,現在卻告訴我這些...”

“天神歸於虛無前,會在輪迴中徘徊幾日,晏笙入了我的夢,說待你性子沉穩,真正長大懂事,再將一切說與你聽。

他想讓你明白,無須自責,只有在你與你娘親身邊,他才覺得自己真實地活着。壽命短長,於他無異。

何況我也存了私心,如今天庭寂寥得很,你若真不怪我,便住下來,常常同我話話家常。”

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天帝起身撣了撣灰塵,溫聲道:“這酒本是晏笙為你出嫁備的,他沒等到,便白白便宜你了。

我差人在此候着,待飲盡了,先宿在我這兒吧。”

話落,又端起了架子,手背在身後悠悠飄走了。

水晶盞,韶光賤,瓊漿甘露女兒紅,黃粱一夢,忽而轉瞬皆成空。

留不住的...

我聽不清是誰在吟嘆。

酒烈得很,思緒也亂作一團,亭台水榭彎繞繞,不過歇了歇腳,領路的小仙便找不見了。

我只好藉著夜明珠的幽光返回去找。幸而這小道越走越眼熟,越走越眼熟,終是給我尋到一座殿,影影綽綽,素衣童子持燈而行。

我捏個抉鑽進結界,真真是似曾相識。

八成就是這裏了。

於是我很開心地仰倒在床上。

不過這床好硬啊…凹凸不平的,想來是玉枕豎過來了,我側身滾了滾,並着它躺下來。

果然平整了許多。

“...你...你喝醉了?”

這枕頭怎麼還會說話??雖然你聲音好聽,不代表就可以擾人清夢啊。

“醉了就不認路,若是哪天跑到別家宮裏...”

吵死了吵死了,小小枕頭精也敢欺在本君身上,我反身抬腿壓住,緊緊將它箍在懷裏。

啊,如此便舒服多了嘛…終於讓我清靜清靜。

只是這宮殿怕是年頭久了,總覺得像是有小飛蟲落在臉上身上,密密麻麻,酥酥痒痒的。

我們做妖精的,自然不怕這些低等生靈。我困得抬不起胳膊,懶得跟它一般見識,只心想正好來日去給天帝告個小狀。

這覺睡得很不美好。

我懵懵忡忡坐起來,咦,明明記着昨夜喝了許多酒,竟是絲毫沒有頭疼,只覺得渾身酸痛。

這是怎麼一回事,奇怪奇怪。

我摸索着去找茶,無意間撞上一團黑影。

清漣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懂事,怎麼也不會避避我。

不過清漣有這樣高嗎…

揉了揉臉,我睜忪着抬頭往上看。

啊,清漣不穿黑袍子。

啊,清漣沒有這般有稜有角的下巴。

啊,清漣的臉從來不會這樣寡淡陰沉。

我一定是在做夢,我還沒醒,還沒醒。

未趕得及掐自己一下,身子就被扯遠了幾分,只聽他冷言道:“主君夜訪我佛光殿,不知所謂何事?”

“可是佛光殿外沒有池塘啊?”我試圖辯駁,這天界我最熟悉的當屬沉熠這兒了,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鶴白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那是因為你每次都大搖大擺從正門出入,自然不知後殿的光景。”

“這樣啊,”我再接再厲:“可不是我想來的,是有仙童領進來的。那小童子,嗯...穿一襲月白道袍,還提着燈籠。”

“哦?”他拖了個尾音,似是來了幾分興緻。

我四下望了望,很想給他指出來,卻沒發現一個相像的,倒是鶴白一副苦大仇深生無可戀的樣子。

於是我十分關心道:“你可是哪有不舒服?”

他憤憤然咬牙切齒:“主君昨日見的或許是我的真身。”

“並非白衣而是鶴白的羽毛,並非燈籠而是鶴白的頭冠,不知主君是醉成了什麼樣子,才能將仙鶴錯認成仙童…”

原來鶴白是只白鶴呀,果真是神如其名,厲害厲害。

我正十分慚愧,又聽他道:“鶴白昨夜只在後殿值守,不曾領人進門。”

都是同殿兄弟,何必趕盡殺絕呢…我欲再找個台階下,卻見沉熠冷淡地擺了擺手:“若是沒有要緊事,還請主君回去吧。”

哪有人一大早就這般疲憊,我翻了個白眼,拍拍衣服就要走。

又想到和天帝十幾萬年的矛盾都解開了,和他不過幾萬年心結,於是回頭說道:“也許你誤會我了,那日我說的話...”

“那日主君的教誨,沉熠深深銘記在心,一字一句不敢忘懷。”

“不是,你不知道,聽我說...”

我跑過來去抓他的手,他卻忽然起身甩開,勃然大怒:“夠了!主君有這閑工夫解釋,本尊卻沒心情陪你浪費口舌。鶴白,送客!”

“我是有苦衷的,鏡玄他...”

“難為主君還記得先魔主,”忽聞一句嬌笑,我生硬轉過頭,卻見一位楚楚動人的女仙迎着晨曦踏過門檻,裊裊而來。

竟是那日恬不知恥的小仙娥!!

“不得對搖光仙子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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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言,只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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