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春

4.春

我根本來不及多想,因為春嬤嬤一直在屋外不停催促,匆匆收整過後,劉仲攜了我的手,我們並肩去了老夫人的歸勤院。

到飯廳時老夫人早已備下了一桌好酒菜,我們一坐下就有僕人為我們端湯布菜。

老夫人,人至暮年,端是慈祥的很。一臉笑眯眯的對我說道:“小姝啊,你和仲兒和好了吧!”

我知道她還是把那日我從宮裏回來痛哭的事情怪責到劉仲身上,我解釋了數回,她也不聽,索性我也不解釋,端讓劉仲扛了這黑鍋。

我笑着點點頭,又順她心意說道:“和好了,和好了奶奶放心吧。”

老夫人又給我夾了一筷子香肉,這是湪陽特產的香肉,堪稱一絕。

“仲兒,你看看,怎地不給小姝夾菜,你是怎麼做人家的丈夫的!”是了,老夫人待我總比對劉仲好,府里的人都說我才是老夫人的親孫女兒,劉仲只是河邊撿着的,每回我聽見他們這麼說,絲毫沒有霸佔別人祖孫倆感情的罪惡感,反而很開心,畢竟如今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一隻手的手指頭都數的完。

我看了眼身旁的劉仲,覺着他臉上的神情很是可憐見兒的的,忽然很想笑。雖然有些幸災樂禍,很不厚道,可我依然忍不住。

老夫人見我笑得肩膀都在發抖,好奇地問道:“小姝,你在笑什麼啊?”

我擺了擺手,低頭對着餐桌憋笑:“沒什麼,沒什麼!”我忘了我的手上還握着剛碰過香肉的筷箸。

老夫人不知為何“啊”了一聲,繼而我聽見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君~小~姝”

我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旁邊坐着的人,只見他素色的錦衣上沾了點點油漬,明明那樣高雅的存在瞬間被拉下了神壇,這一年多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窘迫的神情,像是吞下了蒼蠅一般。

我聽榮媽媽說過,好脾氣的人一旦發起火來,是要比常人可怕百倍。我似乎都感覺到了身旁一股微微的寒氣。

於是乎我極為乖巧的看着老夫人,我知道我眼珠子不大,盛不了多少水晶珠子。以前在樓里榮媽媽就說過我吃不了買慘的那碗飯,不像顏芳,只要她眼淚一流,就有嫖客捧着大把大把的銀子送她。

我是做不出那樣的凄慘狀,另闢蹊徑,小嘴一抽細肩一抖,雖然沒有鏡子在旁,我無法目睹自己的慘狀。可一見老夫人看着我心都要化了的模樣,我便知道我這張臉若是要買慘,那可憐見兒的還不比顏芳那丫頭厲害?

“奶奶~”我小貓兒般的聲音喊道,老夫人立刻疼惜的看着我:“好了,好了,我的小心肝兒啊別哭,別哭了。”

只聽老夫人將筷子重重一擱,對着還在怒氣中醞釀的劉仲罵罵咧咧道:“吃個飯也不安生,趁早把你官場那套收起來,小姝是你媳婦兒,我是你奶奶,你還要做臉做色的到何時!”

老夫人已是年近六十,可身子骨卻很是硬朗,訓人的時候中氣十足。

“奶奶,到底我是您的親孫子還是小姝啊?”不要說劉仲委屈巴巴的,就連一旁伺候的僕人沒有一個是不為他道一聲可憐的,我端瞧那些人的眼色便也能知道他們內心的叫屈。

老夫人全然不理會他,只一個勁兒的顧着給我夾菜,“小姝啊,多吃些,咱們不理他,吃的好了,身體養好了,才好給奶奶懷個大胖小子呀!”

我一口飯差點噴了出來,合著老夫人在這兒等着我呢。其實我很能理解她人老了,想抱曾孫的念頭,別看劉府如今這般顯赫,可劉仲的親人也就只有老夫人一個,他曾跟我提過,他自幼家貧,家裏曾鬧了飢荒,父母省下口糧給了幼兒和老母親,所以劉仲一直和老夫人相依為命,半點不曾違逆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想要個曾孫也是很能體諒的,我雖生不出來,可也能暫且先誆着,總不好叫老人家傷了心。

其實我覺着這事情到底是劉仲的不對,老人家就想抱個曾孫而已,可是劉仲又不肯納妾,這件事拖着拖着難免讓老夫人傷了心。我覺着是可以幫着老夫人勸一勸了,不過是生個孩子罷了,生完了,他還是可以繼續守着他的痴情過一輩子呀,既全了情意又保存了孝道,何樂而不為呢?

我又獃獃的想了許久,最後都是劉仲叫了我好幾聲,我才醒神:“啊,怎麼了?”

此時周圍的僕人已經開始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了。

他看着我,撇了撇嘴道:“奶奶說了要午歇了,你別在這兒煩她了。”

老夫人會覺着我煩?切,這怎麼可能,就算不看老夫人,我也能感受到正用慈愛的目光瞧着我。

我在心裏冷笑道,不過就是你吃醋老夫人對我這麼好罷了,不過繼續留在這兒,老夫人肯定又要給我講那些抱重孫的話,我這一年聽得還不多?早膩了,於是很順手的牽着劉仲的手出了歸勤院。

今年的春日不短,走到池塘邊時,我就瞧見有好幾隻蜻蜓停在荷葉尖上,池中有游魚劃過。

我將腳邊的石子踢進了池子,立刻就泛起一圈漣漪。暖暖的春光灑在身上,這場景十分舒服宜人,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趁現在春光大好的時候把我想的告訴他,他就已經看出我的心思,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你現在心情可好?”我怕他不高興,先問問,若是不好的話我就沒道理再去給他添堵,況且,他現在身上穿的那套衣服的油漬還如是的醒目呢。

他說:“尚可,你有什麼事?”

尚可就是還好了?那就可以給他繼續說下去了,我笑道:“剛才奶奶不是說想抱個重孫嘛?我覺得她年紀大了,你不如成全了她這個心愿,你就生個孩子給她抱抱吧?”

他停了下來,那雙溫柔的眼睛看着我,春光下,他的眼睛泛着細細的琥珀光澤,他說:“怎麼生?”

我覺着他問的好笑,怎麼生孩子?我又沒生過,他問我幹嘛?況且生孩子這東西不是無師自通的嗎?他還要問我怎麼生,奇奇怪怪的。

因為我倆的手是牽着的,他停下來了,我自然也就停了下來,我說:“你就聽老夫人的,就納一個妾,一個,然後生個孩子給老夫人吧,我瞧着她想抱曾孫都想瘋了,每回一逮着我,她就叫我生孩子,可是我……”

怎麼可能給你生孩子嘛,後半截的話我沒有說出口,因為我發覺劉仲的眼神變得有些冷,他握着我的手也透着一股寒意,慢慢地他鬆開了我的手。

我看他嘴唇翕動幾回,以為他要說什麼,可他卻是揮了揮手,夏竹立刻上前,他吩咐道:“送夫人回院子。”說罷,沒有同我說一句話,便匆匆離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他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明明剛剛我提出來讓他生孩子,他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變臉了。

不過我想其實他生不生孩子跟我也沒多大關係,反正又不是我的,我發現現在腦子裏想的全是關於他的事情,旋即搖了搖頭,我自己的事情還沒有想好呢,我現在雖然還可以幫劉仲擋一擋老夫人送來的小妾,可以後呢?我都要待在劉府?

雖然我還是很喜歡這裏的生活,至少比在醉月樓安穩踏實,也自在的多,可這裏到底不是我的家,但是我的家又在哪兒呢?

以前我想找到那個人,因為他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他的家就是我的家,可現在,我……我已經找不到那個人了,我也找不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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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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