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顆誠心
三停平等,一生衣祿無虧。
――――《麻衣相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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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方微微帶着怒意,腳步也有些快,後面的林煥也是勉強跟着。
縣扶貧辦在縣委辦公樓的4樓,與招商辦同屬一個樓層,由於近年來國務院對扶貧的力度加大,所以扶貧辦也成為有油水的單位之一,平時人來人往的很熱鬧。
路過二樓的時候剛好見齊天翔從辦公室內出來,時方沒有打招呼,便噔噔的徑直朝樓上走。
齊天翔看了時方和林煥一眼,便選了另一側的樓梯,朝吳關道的辦公室走去。
扶貧辦有三個科室,最裏面的是主任赫向軍的辦公室。
時方帶着林煥徑直走向赫向軍那,一路上也考慮過自己親自來是不是有些不合適?但是轉而又想,李老英雄坎坷一生,到最後找個着落也那麼難,他動一動腿又有何不可?
直接攥着門把手,鎖着,他又噹噹的敲了幾聲,還是沒人應。
又敲了幾下,隔壁辦公室門就打了開,出來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人,叫道:“誰啊,怎麼敲門呢。”
哼……
時方哼了一聲,臉色頓時一沉,還是林煥笑道:“小同志,時縣長帶我來找赫主任的。”
“時,你說什麼?時縣長?”年輕人一抬頭,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乖乖的還真是那個時縣長,怎麼看起來比自己還臉嫩呢?他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道:“赫主任下去調研了。”
時方眉頭一皺,到年底了,各項工作已經收尾,還要下去調研?然後朝辦公室內掃了一眼,裏面幾乎沒有人,這扶貧辦紀律如此鬆散,怎麼執行上級的指示?他擺了擺手,打斷年輕人接下來的解釋,道:“讓他回來去我辦公室,我在那等他。”
回到辦公室,時方打電話讓秘書科送來幾分關於千豐鎮的資料。
端着水看着,便出了神,不知不覺水已經涼了。
林煥在沙發上看着報紙,不時抬頭看着認真思考的時方點頭。
千豐鎮……
時方又看了看福安村的資料,他自小在那邊長大,對家裏還是有一些了解。
千豐鎮大面積都是低洼地,與玉河的隔岸就是澤龍濕地,年人均糧食產量不足三百斤,是省里有名的貧困區。也是縣裏最大的留守村民聚集地。
大部分年輕人都選擇在外打工,只有到年底才會回來。家裏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殘,福安村更是此中最困難的大隊。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扶貧辦主任赫向軍匆匆趕來。
時方招呼他坐在椅子上,赫向軍與林煥倒是老相識,打起招呼來也異常熱情。但是林煥的臉色卻是不怎麼好。
“時縣長,您找我有什麼指示?”赫向軍小心翼翼的問話,屁股都不敢在椅子上坐實,剛剛睡醒的他眼睛裏還帶着血絲。一路上聽人說了一些情況,他已大致猜出時方找他什麼事了。忙給辦公室里值班的人打了電話,讓那些借口出去調研而呆在家裏享清福的傢伙都招到辦公室,他自己便朝時方這走來。
出乎赫向軍的意料,時方並沒有打官腔或者是給他劈頭蓋臉一頓罵,而是遞給他一份材料,道:“赫主任,你看看情況,如果符實,那就儘快辦了吧。”這赫向軍是程樹人的人。
赫向軍路上準備的一肚子措辭沒有派上用場,忙笑着接過材料,心裏卻冒了冷汗,道:“一定辦好,一定辦好。”
時方拿起材料看了起來,也沒有再和他多說。
赫向軍退出辦公室后,時方問沙發上的林煥道:“老書記,李老英雄家裏還有兩個兒子?”但是據說他的老伴也常年有病在身,為何還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破屋子裏?
林煥臉現怒色,道:“兩個豬狗不如的東西。”說完便痛斥起李根柱兩個兒子的不是。
時方點了點頭,便道:“老書記,快過年了,明天咱們一起下去看看吧。”
林煥一愣,便笑着朝時方點頭,然後走出了辦公室。時方能看出對方輕快的步子,顯然很是欣慰。
時方拿出千豐鎮的地圖,想了片刻,便在地圖上畫了畫,然後打通樊肖的電話。
“縣長,有吩咐么?”
時方嗯了一聲,道:“明天我去千豐鎮看望老英雄的遺孀,你和電視台那邊打個招呼,跟蹤報道一下。”
樊肖忙應了一聲,時方能夠聽出電話那頭劉富強說話的聲音。二人顯然是在聊着什麼。他微微一笑,有劉富強這個油條老師,樊肖想不學“壞”都不行。
……
……
程樹人掛了電話,眉頭便深深皺了起來。
電話是主管文化宣傳的副縣長梅廣成打來的,對方語氣中明顯帶着幾分怒火。
聽對方說完,程樹人才知原來是時方的秘書樊肖直接給電視台台長打電話要記者和攝像明天跟着時方下鄉。至於是採訪什麼內容卻隻字不提。梅廣成的意思是時方沒有將他放在眼裏,拿他這副縣長不當幹部。
但程樹人穩住梅廣成的情緒,想了想,剛才赫向軍打電話彙報了一下與時方談話的內容,而兩件事如此巧合的碰到一起,就是某些必然了。
程樹人打通時方辦公室的座機,心說樊肖給時方當了秘書,還真是件好事。
時方接到電話時正興奮的在地圖上畫東畫西,一見來電是縣長辦公室,他一愣,暗道不好,便接起。
程樹人要時方有時間去他辦公室一趟,說是有事要談。
時方掛掉電話,忙給樊肖打通。簡單問一下情況,時方暗自苦嘆,心說這樊肖還真是天真呢。他祝福對方几句,便再也沒有說什麼,想來樊肖此時也在後悔吧?
時方猜的沒錯,樊肖正在趕回縣政府的路上,給電視台打過電話后他就覺得有些不對,經劉富強一提醒才知道自己壞了事。
“小時啊,李老英雄的事我早就聽說了。”程樹人笑呵呵的對時方說,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時方硬着頭皮笑道:“是啊,老英雄這輩子不容易,是我不對,太脫離群眾。”然後悄悄看了程樹人一眼,對方臉上果然有些尷尬。
就聽程樹人說道:“還是我忽略了,明天你走之前一定要來一趟,帶上我對老人家的問候。”
時方忙點頭,又聽程樹人道:“小時啊,老英雄平平靜靜一聲,也不想人沒了再有人打擾清靜吧?我看,就不用報道了。”
時方早就等着這句話,然後笑道:“縣長,您這就讓我為難了,剛剛吳書記打來電話,對這件事很重視,說一定要讓我給老英雄正名,如今我也是為難呢。”
程樹人臉出奇的一紅,有些訝然的看着時方,然後又擺了擺手,道:“碰頭會上說吧。”然後就閉目養神去了。
時方暗自一笑,他剛才也是急中生智,如今可是要去吳關道那做文章了。此時他可是趕鴨子上架了,如果說服不了吳關道,難免會有挑撥離間的嫌疑。
上了樓,吳關道的門居然是半掩着,進了屋子一看,原來林煥並沒有走,正與吳關道熱情的聊着天。
時方心中驚訝,但是還是敲了敲門。
吳關道坐在椅子上,朝時方擺手道:“時縣長,快來,我和老書記正提到你呢。”
時方卻深深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的對着吳關道道:“書記,我這小人物提不提也罷,但是老英雄的事兒,哎,您也聽說了吧?”
吳關道臉一沉,道:“小時啊,這事兒,咱們要到會上去討論是上報紙還是上電台,不可小視。”
事情就這麼簡單?他當時不過是因為吳關道愛名聲,所以才和程樹人扯了個謊,卻不想……,時方看着吳關道和座位上的林煥有些愣住。
卻聽林煥呵呵笑道:“吳書記的父親當年也是老同志啊,他對這件事也很重視。”
時方隨即釋然,不過心裏還是有些沉甸甸的,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嫩?自己剛剛打過電話,程樹人就聽到了風,饒是林煥也能及時的與吳關道搭上線。
還是自己底子太薄啊。
……
……
齊天翔吩咐工作人員利落的排座位,東憑縣對書記碰頭會重視的程度遠遠超過常委會,因為所有事前在碰頭會上解決,常委會只是走過場,是吳關道初來乍到便定下的調子。一切為了團結么,所有常委也都認同這做法。
此次會議有一個常委請假,到會十二人。
會上顯得有些嚴肅,齊天翔公佈完議程后,大家首先討論了關於縣裏的一項工程,毫無疑義的通過。
吳關道抽了一口煙,桌上的其他人也跟着很有節奏的抽了一口。
時方也是隨着大流。
“咱們這些老煙槍一折騰,這裏快成了戰場。”吳關道瞥了一眼眉頭緊皺的程樹人,地方是不抽煙的。
然後他又道:“有個老人家不抽煙,但是他一顆手榴彈炸起來的灰能頂上咱們的一輩子。”
昨天的事兒傳遍了整個縣委大院,有人說程樹人辦事不地道,有人說老英雄太苦,也不乏有人在樊肖背後指指點點。
吳關道又沉聲將李根柱的事迹將了一遍,道:“舉手表決吧,常委會上通過。”
然後首先舉起手道:“這件事,我同意縣電視台跟蹤報道,同時要抓一地手資料。”
接着,李昌平,齊天翔和其他兩位副縣長也舉起手。
“我反對。”程樹人還是說出了昨天與時方說的原因。
然後緊遂着他,程樹理,邱作成,還有另外兩位副縣長也舉起了手。
五比五平?
場面頓時落針可聞,所有人目光都轉向時方和另一位資格較老的趙副縣長。
輕咳一聲,時方抿一口水,緩聲道:“我棄權。”
什麼?
眾人詫異的看着時方,有不解,有嘲弄,有失望……
你惹出來的事,今天棄權?
吳關道看向時方的目光頓時有些冷,程樹人則是奇怪的盯着時方,也是眉頭緊皺。
時方微微一笑,便目光淡定的抽起煙來。煙霧瀰漫著他的周圍,更顯出幾分神秘。
他棄權,那另一位呢?
吳關道和程樹人不禁看向趙副縣長。
此次碰頭會是班子正是確定以來的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會議,也決定着以後的基調。他們兩人誰都不想輸掉今天這場比賽。而在道義上,吳關道顯然佔據優勢。
但是,他看了看趙副縣長,這人可謂是除了程樹人之外東憑官場的另一個不倒翁,城府深不可測,誰也不知道他下一個動作和表情是什麼。
趙縣長呵呵一笑,眾人瞳孔頓時一縮。
這老傢伙一笑就不是什麼好事呀。
趙縣長緩緩舉起手,道:“同意跟蹤報道。”
吳關道長舒一口氣,但是看着時方的目光有些不解。而程樹人則是冷下臉,沒等宣佈散會便走出會議室。
除了會議室,時方趕上前面的趙縣長,笑道:“趙縣長,昨天冒昧打擾,又走的太匆忙,今天下了班咱們出去吃頓便飯吧?”
趙縣長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