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徵兆

1.4.1 徵兆

公子越的事迹,是眾人皆知的,生長在天子腳下的李仲然,更是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

可聽到的總歸只是聽到的,至於聞人越究竟是什麼樣一個人,沒有哪個說書先生能說出個具體的樣子來,形容他的凈是些老掉牙的好話。所以李仲然隨父親赴宮宴的前天晚上,已經激動得睡不着覺了。這除夕的宮宴也是國宴,前四年父親都只帶了阿姐去,這年可算是輪到他了。畢竟李仲然還只是個少年,正是魯莽、對一切未知事物都存着探究之心的年紀,對於終於可以一睹公子越的機會,他自然是滿心期待。

而李仲然原以為會在宴上看到一個擁有帝王之姿、一眼便能讓人願意臣服的太子的,現實卻實在令人失望。

那個所謂是“真龍轉世”的太子,一身盛裝打扮得金燦燦的,像一隻花哨的金孔雀,沒一點坐相地斜靠在離康明帝最近的座上,摟着一個嬌笑着的宮女在調情。

除了樣貌是比旁人要英俊些,李仲然實在看不出聞人越和普通紈絝子弟有什麼區別。而康明帝似乎也對太子這樣的行徑見怪不怪了,就任由他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傷風敗俗。

“爹,這太子,真的就是街坊傳說的那個公子越嗎……”李仲然湊到李崇耳邊悄悄問。

“你小子廢話怎麼這麼多?宮裏的飯菜不合你胃口嗎?進了宮就少說話,低頭吃你的。”李崇掐了自己兒子的大腿一把,狠狠說道,“別老到處看,沒見着公子越正在看你嗎?”

李仲然吃痛,也不好叫出聲,揉了揉被父親掐過的地方,雖然低着頭裝作在吃東西的模樣,眼睛的餘光卻還是不老實,使勁兒往主座旁的位置上飄。如他爹所言的,公子越的確在看他。目光有一瞬間的交匯,李仲然立馬把視線老老實實轉回到面前鑲着銀邊的盤子裏說不上名字的珍饈。

“父皇,怎麼不見李將軍的長女?”

只有樂師奏樂的聲音在回蕩的大殿上突然硬生生響起聞人越的這麼一句話,全場的王公貴族、文臣武將都看向了定遠將軍和他的長子李仲然。康明帝看了眼這個過繼來的太子,也不覺得尷尬,還耐心地給他解釋:“李將軍家四個孩子,今年李將軍帶來赴宴的,是老二。”

“這樣啊。兒臣想起四年前李小姐跳舞的場景,甚是想念,以為還能有幸再欣賞一番。不料都四年了,今年連李小姐都沒見着。”風流太子放開了懷裏的宮女,做出一副痴情的模樣。

聞人厲的眉不着痕迹地皺了下:“嗯,李小姐的劍舞的確精彩,朕也甚是想念。不過正是罕見,才更覺珍貴。太子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吧?”

聞人越沒再說話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又從身邊扯過另一個宮女調笑。雖然自始至終都只有聞人厲和他在對話,李仲然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而李崇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神色如常地細細品着碟子裏出了宮門就吃不到的美味,徒留李仲然一人坐在那兒胡思亂想。

不過短短一個宮宴的工夫,李仲然已經對這個崇敬了數年的未來天子好感全無。一想到先前他提起李伯然時做作的樣子,李仲然就噁心得想吐。可聞人越是帶着龍紋胎記出生的人,是百姓認定的真龍天子,是康明帝欽定的太子,就算再不好,又有誰敢說他一句不好?

李仲然只能看着聞人越額上的胎記,暗暗安慰自己:或許,聞人越只是被康明帝寵慣了,行為舉止輕佻了點;或許,他只是舉止輕佻,在治理國家上,他還是能夠讓人信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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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間隙,李仲然藉由到殿外散散酒氣。事實上,他一點兒酒也沒碰,只是被阿諛奉承的話壓得實在喘不過氣來,所以離開那個充斥着權利與虛榮的宮殿來透透氣。

“喲,這不是李將軍家的公子嗎?久仰。”

李仲然正準備回去,就看到公子越向他邁步而來,身後緊跟着一個低眉順眼的宮人。李仲然忍着一種莫名其妙的不適感,小幅度行了個禮:“見過太子殿下。”

聞人越俯視着李仲然,嗤笑了一聲:“你和你姐姐真是不一樣。你姐姐可沒你那麼心高氣傲。”

“草民不知太子何意。”

“你姐姐喜歡本宮的父皇。”聞人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想要成為父皇的妃子。本宮看到她的時候,她雖是驕傲的,但骨子裏卻透着自卑。”

“阿姐不是這樣的人。”

“哦?是嗎。”聞人越看着一直彎着腰的李仲然,也沒讓他免禮,繼續說道,“看來你一點也不了解你姐姐啊。”

明黃錦衣的太子繞着李家長子踱了幾圈,突然俯身附在他耳邊說道:“勞煩你代本宮告訴你姐姐,父皇不會納她為妃的,本宮就更不可能娶她了。讓她打消她那份心思吧。”

十四歲的少年聽得雲裏霧裏,完全不曉得公子越的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但他直覺長姐有什麼事在瞞着家人。可他既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聽不懂公子越說的是什麼意思,乾脆把公子越的話爛在了肚子裏,不去同任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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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的立京,是淑女精心編織的錦緞,在芬芳的空氣里平鋪在玟原的大地上。這是和靖州完全不同的景象。

與北丘接壤的靖州在玟原的最北端,是東風都吹不到的玟原的旮旯角落。李仲然在那兒隨父親駐守了一年,突然覺得自己生活在立京的十六年真是享盡了世間的繁華,那靖州的寒風暴雪,與立京相比,彷彿是另一個世界。這樣想,聞人越的確是上天的寵兒,剛出生在那貧瘠的靖州土地上,就被康明帝帶回到那方只有安樂沒有天災人禍的土地上。

在靖州的時候,李崇並沒有過多地保護這個還只是少年的兒子。李仲然搓了下被脂粉氣弄得很不舒服的鼻子,不小心碰到臉頰上剛剛結痂的傷口,痛得咧了下嘴,忙收回過於誇張的表情跟着李崇一腳跨入皇宮。

只是離開立京一年,李仲然就十分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離開立京,離開天子腳下的這一場棋局。哪怕很多年過去后,那靖州也成為了被弄權者施展陰謀的地方,李仲然仍是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北丘的那些蠻夷,早該知道他們的那些侵犯對玟原來說只是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了。只是十六年前玟原與北丘和親初,他們可是動都不敢動玟原一下,怎麼這兩年又開始騷動了?”

李崇回京進宮是為了給聞人厲述職的,李仲然候在靖州一年,也大概把玟原和北丘的恩恩怨怨了解了個明白。就聽李崇繼續回道:“北丘不滿明妃娘娘和親以來陛下未曾讓她生下一個龍子已經很久了,近兩年陛下開始讓公子越處理政事了,北丘才得知太子之位早已許給公子越,這才開始在靖州邊境作亂的。”

“元暉的野心……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元曦來玟原是來和親的,可不是來給他兄長當控制玟原的工具的。愛卿只管守好靖州就好,朕不會縱容北丘作亂,但暫時還是要避免正面交鋒。具體事宜,請令郎迴避一下,朕再一一細說。”

“臣遵旨。”李崇朝李仲然使了個眼色,“仲兒,退下吧。”

李仲然向聞人厲行了禮,正打算離開,就看到被攔在殿外的聞人越。時隔三年,依舊是明黃色綉着龍紋的袍子、放蕩不羈的舉止、帶着醉意的眸。李仲然不敢去看聞人越的眼睛,只低頭道:“見過太子殿下。”

“李公子免禮……別來無恙。”這次聞人越沒有故意刁難他,“令尊可是在與父皇商討國事?”

“是。”

“行吧。”太子沖殿外的侍衛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會再硬闖進殿內,“既然你暫時也是無事可做,那陪本宮去花園走走吧。”

李仲然本想一口回絕,但他想起三年前的宮宴上聞人越那番不明其意的話,料想聞人越大概是有話同他說,便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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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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