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放下
若涵的平靜也只是表面，她想想那個畫面，也是一陣惡寒……不過她自己就是帶着前世記憶重新活過的人，她還是相信這世上有許多神鬼難測的光怪靈異之事的。若是讓她從看着祖父病亡和嘗試方神醫所說之法中擇其一的話，她還是願意選擇後者，畢竟對她來說，親人能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比較在意的是方神醫所說的半成把握也無，若涵當然不會拿自己的祖父去冒險，於是問道：“這換肝之法可有時機一說？是需要在祖父尚且康健時進行，還是可以等祖父的病情惡化后再施為？”
方神醫看主子幾個呼吸間就接受了自己的提議，頓時佩服不已。就是自己常年和屍體、臟器打交道的人，當初聞得恩師此法，都被驚駭的幾天不能回神，主子果然強悍非常人……他也有些雀躍，他潛心鑽研醫術，別無所好，生平所有精力都花費在了醫之一道上，若是主子能夠給他機會讓他嘗試新辦法，另闢醫術之蹊徑，他簡直此生無憾。
遂興奮回到：“回主子，屬下敢於說出此法，就是因為這換肝只要老王爺還留有一口氣之前進行就可，所以老王爺只需按屬下方才所說的幾種方法治療，多能痊癒自然皆大歡喜。如若不然，最壞的結果，就是油盡燈枯前，屬下可以冒險一試。”
若涵頷首，如此，也算是留有一線生機了，只是不能讓祖父成為第一人，方神醫既然沒有把握，那就讓他多多嘗試吧，熟能生巧，三百六十行皆如是。打定了主意，對方神醫吩咐道：“可，墨谷刑罰營中罪大惡極，被判腰斬以上的死囚，你皆可用於嘗試此法，但切記不可濫殺無辜，所行之事必須用於治病救人，待你有了九成把握再來回稟我。”
她還是講道理的，這世間萬事都不敢輕易說有十全把握，更何況是醫之一道？九成把握的要求已經算是苛求了。而且此法雖然殘忍，需要活着被開膛破肚，但是刑罰營中的刑罰，腰斬以上有凌遲、車裂、俱五刑……均是受盡折磨而死，且死無全屍，相比較下來，也大抵在伯仲之間了……
她不理會目瞪口呆的祖父，讓方神醫將葯膳、按摩、艾灸、針灸之法細細的交代給林管家，萱草在一旁記錄。如果可以通過這些辦法治癒祖父的病，她又何嘗希望去嘗試方神醫的破釜沉舟般的最後一搏？
桃夭去守門了，屋子裏一時只剩下祖孫二人。懷昌王沉吟道：“涵兒，祖父已經六十有三了，活到我這個年紀，許多事情也都看開了，這王府中的眾人由得他們去罷。你大伯二伯這些年一直不安生，惦記着世子之位，我冷眼旁觀，一直咬牙拖着，想等辰哥兒再長大一些，再將這世子之位和洛州大軍交給他。我之前未露口風，也是不想你姐弟二人成為眾矢之的。
至於白氏，我知你恨她，我又何嘗不恨，可你四叔也受到教訓了，白氏在祠堂，一直是殘羹冷炙的讓她苟且活着，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留，已經瘋了六年了，也算是生不如死。”
若涵淡淡的看了祖父一眼，說道：“所以呢？現在不想拖了？您還有至少六七年的光景呢，別一副交代後事的口氣！”
老王爺無奈的搖搖頭，“你這丫頭，說話也恁的噎人！我哪知方神醫如此不凡！原本按照周太醫的說法，我確是應該和你交代交代後事了。你自己想想，我們祖孫有多少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你到底要氣我到何時？”
若涵默了默，想想這幾年她對祖父的疏冷，祖父其實已經做得很好了，她確實在遷怒，把懷昌王府所有人的不堪心思和幸災樂禍都算在祖父頭上；祖父對隆安帝的妥協她也很是不屑，可這就有點不近人情了。祖父並不曉得當年隆安帝對母親的齷齪心思，而父親之死又是范氏所為，並沒有證據證明隆安帝的默許，即便這其中有隆安帝忌憚懷昌王府，而范皇后正好藉機行事之故，可作為身受先帝隆恩的祖父來說，又能如何呢？一為君、一為臣，難道非要讓祖父拋卻這一大家子的生死，僅僅因為皇上的若有似無的忌憚就造反不成？
罷了，既然自己都想好了要親手報仇，也設計好了報仇的方式，連這其中每個人一生的命運她都已經進行了安排，還和祖父置什麼氣呢？祖父難道就沒有儘力嗎？他連八萬懷昌軍都能交給當年年僅七歲的她，將尚在襁褓中的父親的唯一兒子辰哥兒交由她撫養，這是將懷昌王府的底牌和希望全部的交託啊！自己以往，真是着相了。
若涵自己苦笑了一下，也確實該放下這些往日恩怨了，祖父已經病入膏肓，僥倖有方神醫才能多偷得幾年性命，現下拖着病體還再為他們姐弟籌謀，她再不知道珍惜，將來一定會後悔莫及的。
她緩和了口氣，目光柔和的看着懷昌王，道：“祖父，過往的事以後涵兒不會再提了，您眼下不宜多憂多思。至於辰哥兒的事，我這些年培養的所有勢力都是為他準備的，就算沒有懷昌王府，他也會一生順遂平安的。不過您有意將懷昌王世子傳給他，這是他的造化，也是他的責任，我想還是再等他大些，由辰哥兒自己決定吧。”
懷昌王釋然欣慰的點點頭，雙目竟有些濕潤，他抬手擋了擋才繼續說道：“涵兒啊，其實辰哥兒的事祖父還等得起，我其實最擔心的是你啊！”自己這個孫女好像從沒有享受過童年，小小年紀就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七歲時又遭逢父死母亡，從此她就發狠似的讓自己變強，一心要報仇，要庇護弟弟，可她什麼時候才能為她自己考慮呢？
懷昌王看若涵一副疑惑的樣子，無奈的嘆氣，：“涵兒啊，你明年就及笄了，祖父一直拖着身體也不能讓王府倒下，不能讓世子之位旁落，更多的原因時為著你啊，我要讓懷昌王府做你的後盾，無論你走到何處，這裏都是你的家。這是祖父七年前送你出府前就答應你的，所以這世子，祖父才說只能是辰哥兒的。他是你一手帶大，這偌大王府，祖父只相信辰哥兒將來不會薄待於你。”
若涵再是鐵石心腸此刻也起了裂紋，她勉強克制住眼底酸澀的淚意，雖然她可能真的完全不需要懷昌王府的庇護了，她的勢力就是掀翻隆安帝也不無可能，可她還是感受到了年邁的祖父的一腔拳拳愛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