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展府少女
“靖諳,你爹爹去了朝堂還未回來,不如為娘的先陪你熱熱身罷?”話音剛落,一美貌婦人便從屋檐處翻身飛下,手持一柄大刀,直往名喚“靖諳”的女兒身前砍去。
名喚“靖諳”的少女持劍側身,劍身與刀刃擦邊而過,靖諳揮劍立於身前,那美貌婦人已落於院內百年老樹之上,望着靖諳優哉游哉。
“娘,你要陪我熱身,也不換個更趁手的兵器?”
“哦?更趁手的兵器?靖諳啊,你那當大將軍的爹,展溯展大將軍都未必是我的對手,更何況你所用的也不是最趁手的兵器,那為娘的用刀,才算不欺負你不是?”這美貌婦人便是展溯展將軍的夫人,江湖第一神箭手、金烏神箭單雲岫。而這位明媚少女,便是展溯展將軍和單女俠的獨女——展靖諳了。
展靖諳無奈,道:“那其實只是爹讓着你吧,還能當真?”
單雲岫揮刀而下,直逼展靖諳,“看招!”
展靖諳躍進鵝卵石鋪地的區域,一邊抵擋單雲岫,一邊後退。單雲岫未曾落地,以展靖諳回擊而來的劍作為支點,頻頻施加壓力,令展靖諳一時不可突破,心中暗道糟糕,這局勢雖然不利,可也未曾難以突破。想到此,展靖諳不再後退,任由單雲岫直面攻擊,自己似是不敵,逐漸折腰後仰至底。
單雲岫見展靖諳身體幾乎貼於地面,不禁有些得意,小丫頭片子,為娘打過的架比你練習的次數還多呢,這點本事,想上戰場可不夠啊。正想着,更加快了攻勢,不料想,展靖諳在身子即將貼於地面的瞬間,猛然避開刀刃攻擊,以劍撞擊刀刃側邊借勢旋身而起,躍至單雲岫身後。
“娘,不至最後,不定勝敗,你已經忘了嗎?”單雲岫刀刃插入鵝卵石間,眼看便要落地,展靖諳便揮手去拉單雲岫的手,不想單雲岫順手借力回身,在展靖諳的肩側拍了一掌,展靖諳猝不及防,直接被拍入寒冰麟的區域。
“不至最後,不定勝敗,娘可沒忘,是你一直覺得,你都記着吧?”單雲岫笑意盈盈。
展靖諳落於寒冰麟,腳下生滑,單雲岫不給絲毫喘息機會,即刻便攻了上來,展靖諳擲出寶劍,插進旁側的兵器架,撞擊力碰開一截九節鐵鏈,穩穩落於手中。倆人於寒冰麟中打得不可開交,難捨難分。
“不錯不錯,腳下若滑,身形不穩,便採用鞭子這類靈活性兵刃,不求準頭,倒是很能糾纏啊。”
“娘你這樣耍賴,靖諳也只能糾纏了。”
倆人又順次追打至青瓷磚區域再到荊棘灌叢,拆招無數,展靖諳手上已換成了峨眉刺,而在爭鬥過程中,展靖諳所運用的兵器已有十件之多,雖未能壓制單雲岫,但也不落下風。
“靖諳,這十多年間,你對各式兵器,確實是下功夫了。”
“還有樣兵器,必須得到娘的認可。”
“好,那就看你夠不夠資格。”
語罷,倆人都取過兵器架上的弓箭,配上羽箭,指向彼此。單雲岫所用的弓主軀幹為墨色燙金,又在弓的兩側各鏤刻出淺金翅膀,弓弦是淺金色,弓箭內壁隱約刻有繁體字——金烏。而展靖諳所持有的弓,軀幹正紅若秋楓,弓的邊沿還帶着幾片雪白的翎羽,而弓弦是雪一樣的白。
倆人同時瞄準、放手,兩支、四支、六支羽箭同時射出,第一對相撞落於地面,第二對單雲岫的羽箭將展靖諳的羽箭劈開一半一齊落於地面,第三對隱有射偏之勢,兩枚羽箭竟然擦身而過沖向猝不及防的倆人。
電光火石之間,一柄紅纓長槍破風而出,徑直刺向兩支羽箭,僅聽風聲呼嘯一霎,兩枚羽箭竟中空而斷,四散而下。
“爹!”展靖諳面露喜色,歡喜出聲。只見一黑色身影騰空而起,伸手接住那柄紅纓長槍,穩穩落地。那黑色身影原是展家老二,鐵血驚鴻的現任當家的展溯展大將軍,他身着墨色長袍,頭髮被高高豎起綁在腦後,五官深邃,臉龐瘦削,一側劍眉被一條疤痕斷開。他神色嚴肅,揮舞長槍,徑直逼向展靖諳。
展溯持槍衝來的景象在展靖諳的眸子中如炸裂一般,隨即想到這是爹爹的考驗,倘若能闖過這一關……瞬息之間,展溯的紅纓槍已在展靖諳身前,槍尖冷光晃眼,展靖諳側身避開,空手與展溯過了三招,竟已被逼退至邊沿,兵器架與之不過兩拳距離。展靖諳伸手為掌,推向武器架,一柄銀白顏色,掛着紅瑪瑙與石榴石流蘇的長槍應聲而出,她迅速翻轉身子,接過長槍,徑直揮向展溯,硬是接下了這來勢洶洶的紅纓長槍。
哦,倒是不錯,但就這點水準,還不夠入驚鴻軍,上戰場的資格。即便,你是我展溯的女兒。展溯一贊又一頓,展開新攻勢。他這一下並未用上十成十的力,但已經讓展靖諳叫苦不迭,猛退了五步之多,上身下傾,抬腿踢向身後,抵住重達數百斤的兵器架,身軀幾乎與地面平行,才勉強止住退勢。她倔強地想,倘若一直後退,何時能有上戰場的資格呢?自然,要拼上一把。
“爹,這驚鴻軍我入定了,戰場……也必須去!”
展溯不覺被一道槍尖刃芒晃了視線,不禁心道——什麼?頃刻間,展靖諳竟同時踏兵器架借力,槍尖點地作為支撐,翻身躍起,跳落到展溯的紅纓長槍之上。
“嗯?”展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逆轉了戰局,蘊力將槍一提,展靖諳借力躍至展溯身後,將長槍往身前一送……
單雲岫叉着腰,低頭看着躺倒在沙地中打得灰頭土臉的父女,調笑道:“怎麼樣?你們爺倆這次打爽快了沒?”剛才對戰堪稱激烈,驚鴻槍法對陣驚鴻槍法,倘若要是再來一遍,單雲岫倒是很樂意搬個凳子帶上些瓜子點心啥的再觀賞一次。
“靖諳還是棋差一招。”展溯和展靖諳起身站起,展靖諳回道。
“這次試煉,算你通過。”展溯將長槍提至身後,淡淡道。
展靖諳驚喜,抓着展溯的衣袍,問道:“真的?那咱們什麼時候奔赴三險關?”
“現在。”
“這麼快?”
展溯將一封製作考究的邀請函遞給展靖諳,道:“奔赴三險關的,是我和你娘。而你,要去一趟浩然山谷。”
展靖諳接過邀請函,百思不得其解,問道:“浩然山谷?”
“對,帶上浩然谷送來的邀請函,去參加新苑——月桂小築的觀賞會。”展靖諳仔細瞧着那邀請函,只見那邀請函封面極具新意,水墨山谷畫融銀,百年老桂樹燙金,翻開內頁,夾疊着一枚寶劍樣式帶藍色流蘇的精緻玄鐵書籤,下用銳利小楷標註着客人尊稱,以及時間和地點,落款浩然山谷,言簡意賅,大氣有禮。
展靖諳問道:“你要我代你去參加浩然山谷新建別苑的觀賞會?”
展溯將一封無名書信遞給展靖諳,道:“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你要將這封密信,交給浩然山谷的谷主——趙尋淵。”
展靖諳奇道:“這樣的事情,讓別人去不行嗎?”
展溯搖頭,道:“靖諳,事關重大,為父思來想去,交給你辦是眼下最合適的選擇。這份密信不僅與我展家驚鴻軍有關,更是與冷家瀚海軍、長安麒麟府有巨大聯繫,我和你娘要趕去三險關,你送了信,不要輕舉妄動,留在江湖,等我們的消息。”
展靖諳望着捧在雙手間的無字密信,胸腔之上驀地湧起澎湃熱意,酸脹又歡喜,這是她作為展家驚鴻軍一員接收到的第一個任務,萬分寶貴,億分重要,不可比擬,只能給她吐出一個字的力氣。
“好。”
單雲岫拍了拍展靖諳的肩膀,突然溫柔起來,道:“江湖兇險,不次於戰場,你要多加小心。過後,待時機成熟,咱們戰場見。”
展靖諳認真點頭,察覺到單雲岫隱含的擔憂,悠然道:“娘,您放心吧,曾有不下十位御醫斷言,靖諳恐活不到十六,可如今,女兒已年滿十六了。閻王以前不肯收我,估計,現下也不敢收我。更何況,師父說了,只要練好奈何劍,調理內息,便不會再複發了。”
單雲岫微愣,恰好陽光正好耀在展靖諳雪白的面頰上,她突然覺得,自家女兒那雙眸亮得像吸納了整個太陽。
“還有,靖諳剛才使的驚鴻槍法不算太差吧,”展靖諳歪着腦袋,一對酒窩盛滿了耀目光輝,笑嘻嘻道,“可惜爺爺和奶奶不在府里,不然真想聽他們誇我一番呢。”展靖諳是展溯和單雲岫最為珍愛的掌上明珠,但展溯身負重擔,與單雲岫在戰場的時間遠遠多於在府上的時間,所以展靖諳算是從小被展老將軍和展老夫人帶大的,就連那驚鴻槍法也是展老將軍一招一式交予的,展溯偶爾有空的時候,才會指點一下。她現下提起,一面是少年心性,迫不及待想在爺爺奶奶的面前證明自己,一面,是想念兩位護着她長大的老人了。
單雲岫輕點了下展靖諳的粉白面頰,無奈笑道:“你呀。”
“哦,對了,趙谷主是現任武林盟主的兄長,而那武林盟主又是江湖武林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展溯笑道,“你這性子,可別見了之後着急切磋隨便輕敵呀。”
展靖諳鼓起腮幫,嬌聲道:“爹!你女兒我像是會隨便輕敵又衝動的人嗎?”
展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毫不猶豫:“那當然,更何況,那位天賦異稟的趙盟主也只是一個大你兩歲的姑娘。”
“啊?”展靖諳愣了片刻,眸光流淌出期待,笑道,“那我可就更期待見到這位趙盟主了。”
展溯笑笑,道:“我回來時吩咐了佑疆,現下馬匹也該備好了,你收拾下,即刻便去吧。”
“靖諳領命!”展靖諳轉身欲走,展溯又叫住了她。她回身,不解地看向展溯,而展溯內心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半生叱吒戰場的精秘要訣盡數告予靖諳,但他半生經驗閱歷皆是實戰得來,若不曾廝殺、不浴血而戰、不從鬼門關走過一回又一回,又怎能真的體會得到?展溯思來想去,也只留了一十二個字。
“江湖如戰場,萬不可輕信旁人。”
這句話,展靖諳記了一輩子,艱險因此而得,好運也因此而得。自古禍福相依,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