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夜

新年夜

聖誕之後,轉眼就是新年。

新年啊,再怎麼我也不可能讓爸爸一個人渡過新年。而去直樹家,像往年一樣,吃着年糕湯,大家聊天看紅白大賽順帶去神社,我實在不想重複。更何況,別人根本不想看見我的說。既然一切已經過去,我絕對不能容忍自己跑去做什麼分手之後還可以當朋友之類的傻事。

到福吉店裏和爸爸一起吃晚餐,打定主意如果爸爸問起直樹,我一定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他說不下去。結果發現,原來爸爸沒打算說起。鬆口氣。爸爸談及我未來打算,問我是否確定出國讀書。我點頭,順帶把準備工作向他老人家一一報備。

爸爸呆了呆,隨後離開餐桌,上樓。我正奇怪時,他從樓上下來,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張銀行卡。我雙手接過。這時候給我錢幹嘛?

“本來準備修房子的錢。”爸爸指指我手裏的銀行卡,“上次地震雖說是質量問題。但是保險公司還是賠了一些錢,再加上原來打算加大福吉規模也湊了一些錢。本來準備修新房子,但是,後來”他停住,我心裏明白,後來我和直樹,阿姨說沒有必要修房子了,所以新房子的進度也停下來。現在爸爸暫時住在店裏,也不太去直樹家了。

“卡里的錢不夠支付你的學費和生活費。”爸爸緊張地看看我,“不如我們把修房子的地賣了吧,反正空在那裏還得繳稅。”他表情有些沉重,“反正你以後也不打算在日本生活了,我在這邊修房子也沒什麼用處。”

我鼻子一酸,不知道說什麼好。剛想張開嘴回絕掉,眼淚就掉了下來。

爸爸一下子慌了手腳,不住安慰我:“琴子,爸爸沒有別的意思。你願意出國那就出國,你如果願意留在國外定居,等你安頓好了,爸爸把福吉賣掉就去找你。哪裏住不是住,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定定神,把小小的一張卡片塞回他手裏。啞着嗓子說:“爸,我的錢夠了。學校的獎學金、打工的錢算算足夠了。真的,這錢,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爸爸把卡再退回給我,執拗地:“出門在外,還是身邊多帶點錢好。”

“出門在外,錢就是膽哪。”恍惚間,眼前忽然換了一個場面,相似的話語,類似的擔憂而支持的表情。我低下頭,抿直了嘴唇,很多年前,我離開家鄉北上前的那個夜晚,媽媽也曾經對我說過相似的話,執拗的塞在我懷裏的薄薄的幾張紙幣,全不顧剩下大半個月自己的生活。省省總會過去的,省省就會讓孩子在外面過得稍微讓大人安心一點。

我怔怔地注視着桌子,像是要用視線把深褐色的桌子紋理一一抹平。耳邊是爸爸輕聲嘆息着低語“你這孩子是徹底長大了。明明還是會在我面前撒嬌的孩子,一轉眼就變成了沉穩的大人樣,知道怎麼打算自己的未來,有了委屈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在爸爸面前哭着抱怨……”我聽他慢慢嘆息,心底一片困惑。我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明明小三十了還會在媽媽跟前發脾氣耍小性子,明明不是……

不敢往深處想,我趕緊轉換話題:“爸,我想過了。這錢你還是自己拿着。咱們的新家還是應該修起來。”

他看來疑惑。

“我可能要花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在美國站住腳,這幾年你還是在國內,總是住店裏也不方便。”我笑笑,“我回來看你也不方便。更何況。”頓了頓,到底是把自己的心思給交了個底兒,“爸,這是你的家,以後就算你跟我一起出去住了,我們還是會經常回來的。”

“經常回來?”爸爸的表情頗有些驚喜。

“嗯”我點點頭:“回來度假啊,看看舅舅他們,給媽媽掃掃墓,走走親訪訪友。有自己的家在這邊,總是方便些。”

三說兩說,他總算把錢收了回去,最後,拍着胸脯保證一定會重新修一個好好的老宅,等着我們以後每年回來住住。看着爸爸興高采烈的樣子,不住給我描繪屋子的藍圖,甚至談論起以後回來度假時可以去那家親戚多待兩天,我心裏百感交集,這兒是你的家,雖然我一定會走,雖然你一定會離家萬里,但至少,我可以陪你常回來看看,也許這樣,我的內疚會少那麼一點點。

……

沒有去神社拜祭,吃過晚飯,我回到自己的公寓。可能因為長期獨住,對新年之類的節日往往沒有太多的感□彩。剛出電梯,就碰上正準備開門的有栖川。

“沒回家?”

“沒回家?”

同樣的語句,醒過神忍不住相視一笑。

“最近忙着給課題報告收尾,沒有回京都。”有栖川說

“剛和爸爸吃過飯,反正沒什麼事,就回來了。”——我

又是一笑,轉過身各自面對自己面前那扇門。把鑰匙插進鎖孔,腦海里湧現的是黑黑的房間,沒有一點溫度,冰冷的,寂寞的,把電視機打開,最多一點藍藍的光,電視裏這個時候應該是紅白大賽吧,裏面的熱鬧襯得房間裏越發冷清……

“不如,一起喝一杯,聊聊天。”我鬼使神差的吐出這麼一句話。說過之後即刻後悔,連頭不敢回,深怕被旁人看出我一臉寂寞無助,日本人多數冷漠,我可不想被老闆猜錯了我的心思,天知道,我只是覺得新年夜一個人待着就算不是凄涼,也不可避免的有些倉皇的味道。

出乎意料的,那聲“好”來得果斷又迅速。我轉過身,看見某人也是一臉訝異的苦笑。心情立時放鬆,啊,原來覺得同樣想法不只我一人,雖然自覺不是很厚道。但不得不說找到倒霉同伴的感覺還真好。

開了門,我指指電視機,他堅決的搖搖頭,呃,原來電視機對我們而言都太吵,那不過是別人的熱鬧。

“喝點什麼?”我用指點江山的氣勢秀秀自己品種繁多的酒櫃。

他把自己安置在吧凳上,翹起腿,舒服的眯起眼:“客隨主便。”

啊啦,既然這樣,我就做主了。關掉客廳的大燈,換成幽幽的灰色壁燈,走到角落的唱片機前站定,想一想,放上平時很少聽的唱片。回到吧枱,習慣性地拿起shaker,四分之三的杜松子酒,四分之一的苦艾,搖啊搖,一點點檸檬皮,懶得找榨汁器,乾脆凈了手狠狠捏出幾滴。正準備把酒推給他,突然想起別人說不定有潔癖,猶豫中,他已經從手裏抽走了酒杯。

“你很喜歡干馬天尼。”他抿一口酒,盯着錐形高腳杯。

既然你不在乎,那我就接着偷懶好了。我大大地喝上一口,火辣辣的酒水撫過舌頭,滑過喉嚨,殺進胃裏,所到之處殺氣騰騰,我撅起嘴,感受烈性杜松子和苦艾混合后的超級殺傷力,慢慢睜開眼,呼出一口氣:“因為馬天尼酒杯好看。”

有栖川失笑:“好理由。”側耳聽聽唱片機里吱吱啞啞的那個冷清凜冽的聲音,“billieholiday?我以為現在很少有人聽她了。”

“實際上我也很少聽。”我沖他舉舉杯子,“一個人聽太痛苦,兩個人聽還好一點。”

有栖川笑起來:“你喜歡這些?馬天尼,”他低頭看看手裏的酒,然後抬頭感受燈光,“灰暗的燈光,”笑容里加上不屑,“再加上60年代的爵士聲音?”他看住我,“不得不說,你真有品味。”最後兩字咬得很重且變調。

呵,我笑起來,他還真是,毒舌到我家來了。好吧,我知道愛好有點裝B,不過不用這樣諷刺我吧。看來,某人已經無聊到挑釁的地步了。

懶洋洋地看着他,“首先,杯子真的很好看,然後燈光是因為不想太刺眼,而爵士不會像其他的音樂類別一樣太過熱鬧到讓我心煩的地步。好吧,我承認我無聊到擺弄氛圍的地步。”他的表情真耐人尋味,活像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真實寫照,“別告訴我,你無聊的時候沒弄出什麼亂七八糟的調節自己的心情。少拿品味說事兒。”

有栖川獃滯一下,挑起眉,舉起酒杯:“說得也是。”把杯中酒盡數喝掉,我們大笑,心照不宣。

接着搖,他舉着空杯等着喝,一點兒也沒有客氣的意思。

第二杯酒灌下肚,他忽然抱怨到:“節日最無聊,朋友本來就少,現在全體回家,偏偏無事可忙,真叫人不習慣。”

“不如回家?”我接口。

有栖川表情淡漠:“京都也不算開心。”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趕緊扯開話題,一邊往他杯子裏添酒,一邊隨口問道:“為什麼要回國?看你在美國朋友很多,聽說原來過得頗如意。”這問題比較保險,這時多半會有類似喜歡教書之類的中庸答案。

誰知他抿一口酒,低聲答道:“因為重要的人出事,所以不得不急忙回國。”啊,又一個雷區,我沖他微笑,碰一下酒杯,示意他喝酒,因為實在不想話題落進各自私事裏。我不過想找個人喝喝小酒,聊聊開心話題,如果有一聲新年祝福就最好不過,沒打算培養姦情,所以類似訴說心事扮演知心朋友之類的曖昧橋段可免則免。

“去過京都么?”他轉移話題。

我很高興他的配合:“很美的地方。很特別。”

“每個人都這麼說。”有栖川轉着酒杯,眼神迷茫,“真正的日本,京都。”

我有些訝異:“當然,那麼多寺廟,天皇行宮和庭院,連空氣都停滯在遙遠的過去,一切美輪美奐太不現實。就算嵐山的櫻花,看來也比別的地方凋落得更有歷史感。熱鬧華美得活脫脫浮世繪。”

他嗆笑:“相原你那是心理作用吧。還歷史感呢。”

“你有沒有點想像力啊?”我白他一眼。

“想像力?”他大笑,“我倒覺得空氣里滿是腐爛的味道,城牆街道無論刷洗得多麼乾淨,看來總有血跡。華美的宮殿,和幽深的庭院總是充斥着無法示人的骯髒。櫻花開得再燦爛也無法掩蓋樹下葬着的少女。”

得,這個話題不能提了。

我假笑,心想那個王八蛋招惹了您啊?惹得您怨氣不已跑我這兒來發泄來了。問題是我還不能把你趕出去。喝酒吧,別想太多……

我們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話,雖然平時有鬥嘴的交情,儘管和普通師生相比我們要更加親密,可是,在這樣一個寂寞的新年夜,封閉的房間,習慣性不談論太多私事。對於成年人來說,這樣才是安全的吧。

偶爾的聊天,一杯一杯的喝酒,灰暗的燈光現在居然會有幾分曖昧的溫暖,懶懶得讓人很舒服。酒到半酣,我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打亂了之前大家小心翼翼避開的種種雷區。

“說起來,老師真是出乎我意料呢。”我喝到傻笑。

有栖川托着下巴,直直地看向我:“嗯?”

“那麼尖酸刻薄的話掩蓋的是重重關心。”我看住透出一點點光芒的壁燈,“要是沒有你,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如此輕鬆的搞定。”他不準備搭話,我接著說,“學習上也是,工作也是,連私事老師也幫我考慮到。謝謝”認真看着他的眼睛,鄭重道謝。

他揚起唇角,躲開我的眼神:“啊~我不過是想看看你可以走多遠?”

我沒搭話,因為眼前的場景讓我沒有開口的**。

夜深了,客廳里的燈光越發幽暗,偏冷的灰光打在他臉上,高挺的鼻翼把原本瘦削的臉分成兩半,一半是燈光下的臉,而另一半更加晦澀。他垂眸凝視手裏的酒杯,第一次注意到抿直唇角的他有淡淡的法令紋,談不上愁苦更說不上凄涼,我明白只有長期的微笑面具才會有這樣的成效。他徑直發獃,一種徹徹底底的走神狀態,就像忽然走進真空狀態,帶着這個空間也徹底安靜下來。

我別開視線,自顧自的喝酒、倒酒,不願意說話,同樣可以享受安靜。

“我不過是想看看當一個人足夠堅定的時候,到底可以走多遠。”他幽幽地說,“本來有着自己夢想的人,已經許諾的未來,為什麼說變就會變?什麼叫人都是會變的?為什麼說放棄就可以放棄?”

他聲音輕緩而冷漠。

我往自己嘴裏扔顆橄欖,不是我不懂人情,實在聽到堅定這兩個字最近有點不舒服。

“相原。”他忽然叫住我,“愛情對女人來說真的是毒品嗎?可以讓她忘記承諾,忘掉夢想,忘掉一起走過的歲月。生生折斷自己的翅膀也在所不計。”

不要問我,對於愛情我一竅不通。不想談這個話題。

有栖川兀自低語,近乎空洞的聲音:“到最後,索性丟掉自己。”

為愛孤注一擲不可謂不幸福。幸福這個詞非常**,只要她覺得幸福那就是幸福,旁人眼裏的幸福在她眼裏說不定是災難。沒看見祝英台寧可化蝶也不要馬文才,朱麗葉殉情殉得一往無前。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外人說不得。

他在發獃,我在喝酒。場面沉默下去。

沒有心思附和他,只是一次一次舉起酒杯的時候,會在酒杯的掩飾下不自覺撇撇嘴角。夢想?呵,愛情是女人至高夢想,就算冷漠如我,也曾經飛蛾撲火般不計代價。唯一區別不過是,當愛情不在的時候,我至少可以站起來,假裝不會太在乎,假裝自己沒有傷亡。

眼前漸漸恍惚。我覺得有點頭痛。

“可是你不一樣。”他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同她一樣,有目標,有夢想,區別只在於你夠堅強,所以你可以走很遠,而她……”他似乎感概良多,“我一直以為是我的錯,現在看來,也許是”他不再說話。

我卻突然煩躁起來。任何問題都可以推在女人身上,不,我從來沒有任何過錯,一切是她自食惡果。

忍不住反駁:“堅強?哈,女人需要堅強嗎?”

迷糊中看見他一臉不解。我兀自放聲大笑,笑到頭痛欲裂,笑到眼角發苦:“女人終身夢想不過是心愛的男人為自己撐起一片天地,自己只需要老老實實抱着洋娃娃坐在小天地里,看着自己的愛人,笑到天荒地老。這是每一個女人唯一夢想。”

“至於堅強。”我搖頭苦笑,“那只是一個用來欺騙別人順帶騙騙自己的遮羞布。如果找不到那個給自己天地的男人,至少可以自己給自己打出一片天地,告訴自己和旁人,看,我也可以,因為我足夠堅強。”感覺到自己眼角發澀,乾脆更加扯開嘴角,把那一點點澀意逼回去,“外表光鮮就好,反正別人只會注意外表。”

他獃滯,好一會兒,喃喃開口,彷彿說給自己聽:“何必瞞住別人?何必瞞住我?”

頭越發昏沉,失去意識前,我下意識回答:“何必自討沒趣?如果別人根本就沒有改變意圖,不過是徒惹人笑。事後,鐵定追悔莫及。”

……

“你又怎麼了?”是誰,是誰的聲音,聽來不勝其煩,當初我卻絲毫意識不到。

掐着腰,委屈吵鬧,如此難看,那個人,是我嗎?“你說你愛我,為什麼做任何事都不想考慮一下我?為什麼事到臨頭不和我商量?都快結婚了?你怎麼還是這樣?”

寶貝,看他,他的眉頭緊縮,眼神里全是不滿,你幹什麼還在不住發脾氣?快快閉嘴,否則他一定甩手離去。

“我就只有你一個人了。我們快要結婚,我們會是一起度過餘生的人,你答應過我萬事有商有量。”那個女人,委屈得捧臉哭泣,“你說你會維護我的。”別低下頭,低下頭你看不見,對面的男人有多厭煩。

她還是沒察覺,以為夫妻真是一體,以為愛情可以解決一切,以為考慮過別人別人一定就會考慮她,以為沒人會真心傷害別人。以為有多年情分。“婚禮也好,父母見面也好,為什麼不能我們自己做主呢?你明明答應過我。為什麼吭也不吭一聲?”

呵,為什麼你不懂呢?婚姻也是一種經營,夫妻不是家人,他沒有義務包容你、維護你,你要感化他。越優秀的男人要得越多,因他們總是得到太多。不用似母牛般的眼神看着他,哀求,哭泣,指責統統沒效,反正都要走,站起來,我陪你回家。回自己的家。失望也好,傷心也好,過一段日子總會好的。不要了吧,你為什麼看不懂?為什麼明明察覺不對還是想試上一回?為什麼他的家人明明不喜歡你你還要笑容滿面委曲求全?

他走了,沒有一句話留下,半點交待全無。傻子,你現在難過了吧?每每回想過去的諸多哀求,全盤付出,咬牙切齒,晚晚不得安眠,會好的,只要我們不要抱有奢望,只要我們足夠冷漠,只要我們在察覺不對時速速減倉,我們就不會損失太多……

即使沒有希望,最起碼不會太多失望……

……

醒來時,已經午後,頭痛欲裂。我茫然地看看四周,一會兒后才確定自己現在是誰,想來昨夜喝醉,有栖川把我扶回卧室。宿醉的後果在我這個年紀表現得淋漓盡致,頭痛得要命,摸摸額頭,觸手一片汗水。要命,居然夢到過去,真是老了。我暗忖。

宿醉的另一體現在於口渴。我一節一節地撐起身體,赤腳站在地板上,搖搖晃晃地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找出一瓶冰水。一口氣喝下大半瓶,嗚~~活過來了。

正準備回卧室,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朗~~”

依舊疼痛的大腦反應遲鈍,陽光太耀眼,刺得我雙眼極不舒服,努力睜開眼望去,沙發上坐着的,是好久不見的直樹。

“我有話想對你說。”

我點點頭,走近他,把身體靠在餐桌上,他指指身邊的沙發,不,別叫我坐,我現在非常不舒服。

他看來日子過得不錯,除了略微消瘦,眼神黯淡。黑色粗呢短大衣放在沙發上,條紋襯衣外套一件深藍大V領背心,牛仔褲。如果路上偶遇此等美色,我一定會注目很久,可惜現在我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外出的,已經睡得皺皺巴巴,手拿一瓶礦泉水,一隻手不住揉太陽穴。沒有心情仰慕美人。

直樹看着我:“外公打電話問我們何時結婚。方便家人過來觀禮。”

我皺皺眉頭,不太清楚他到底想說什麼。

他低一低頭,咬咬嘴唇,彷彿鼓起勇氣般抬頭抓住我的視線:“朗,跟我回家吧。”

我揚眉,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我錯了。”他看我沒有反應,啞着嗓子說。

我啞然失笑。少年,我們沒有聯繫足足半年,你半年沒有看過我一眼,現下你外公電話追問,你才想起找我交差嗎?“你哪裏錯了?”

直樹眼神迷離,雙手緊緊握住,指節扣得發白:“我不該帶你回外公家。外公他確實很嚴厲,我不應該……”

“不用了。”我慢慢笑起來,越笑心裏越涼,“我想我們已經分手了。沒有必要欺騙老人家,反正他不喜歡我,這樣正好。”

直樹驀然回過神,有些緊張:“我知道你生氣,但是,你不能這樣。”他眼底全是倉皇,“我很笨的,我想了很久,一直一直,想不到就不敢來見你。朗,如果你不高興,你要直接跟我說。我不知道,我”他結結巴巴,說不下去,忽然仰頭看住我,“你不能,你不能丟下我就走。”

我沒有開口,心裏一片悲涼

論才華,論外貌,甚至論家世,要比某人強過很多。以前我有學歷,有事業,有耐心,有溫柔,千般努力,萬般溫柔,自以為有條件讓別人真心來對。結果還是做不到,現在呢?看看我現在的樣子,蒼老的心態,事業也好,什麼都沒有,你會給我我曾經怎麼求也求不來的東西嗎?

特別是你的親情觀念甚至比他還要濃烈。

“你要跟我說啊。”直樹眼角發紅。

我深深吸氣:“每次都是這樣,你根本不認為自己錯了。不過是因為我生氣,你為了哄我,才順口說自己錯了。其實心底深處還是認為自己沒錯。這樣子很恐怖。一次次矛盾,一次次道歉,然後合好,然後又有問題。我累了。”

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有問題。我們怎麼可能一帆風順走下去?

直樹益發緊張:“你可以教我,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改的。”他點點頭,像是給自己保證又像對我保證,“我會改的。”

我低頭不去看他:“直樹,我老了,我不能手把手陪你長大。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維護我的,在我身後支持我的男人,而不是需要我時刻叮囑的孩子。”

他的臉色慘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可以不要愛人的扶持,”我接著說,“可是在我害怕的時候,壓力大的時候,仍然渴望有人陪在我身邊,幫我分解一下,可以笑着跟我說沒關係,我挺你到底之類的話。我也渴望有一條後路。即使很可能是根本用不到的後路。只需要一個姿態我就滿足了。”

“我可以做到。”他急急辯白,“我有做到啊。我會安慰你,我會鼓勵你,我會陪着你。”

我用手擋住自己的雙眼,為什麼,在我工作睡覺禱告娛樂刻意過好每一天,刻意告訴自己一切很好,我一點都不寂寞的現在,你還要出現?你還要告訴我你會做到?

我怎麼告訴你我不相信?我怎麼跟你說面對這樣優秀的你,我不敢相信未來的每一次你都可以全心保護我?我不能時時刻刻教導你,我不能保證我不會在一次次教導的過程被你的無心,被你的不懂打垮。

“不,直樹,你不懂。”我垂下眼眸,“我老了,不能等你長大。我們說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那個可愛的琴子,那個死心塌地,滿腦子都是你的琴子,還得不到你的全心庇護,時不時會受到你無心的嘲笑。而我,像我這樣一個自尊心如此重的女人,哪怕不是嘲笑,僅僅偶爾的不經意的就像上次一樣的孩子式的忽視,我也承受不住。

直樹不再說話,只是死死得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抿緊嘴唇。

“我等不了你長大。”我看着他,重複道。

良久,

他開口,語調里滿是絕望:“你嫌棄我小,嫌棄我幼稚,所以選了他。”

嗯?誰?我頭痛,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他?搖搖頭,管他呢,愛誰誰。

我把門打開,扶住門沿:“請把鑰匙留下。”

他從大衣口袋裏摸出鑰匙,輕輕地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走到門口,直視前方,不再看旁邊的我一眼。倔強地咬牙,不肯讓我看見他眼底的那抹紅,忍了很久,輕輕說:“你就不認為你也會錯的嗎?”徑直離開,再沒有回頭。

我低頭關門,看着鑰匙失神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上部結束,

有個好消息,我終於有了類似大綱之類的東西。相信未來會有一個合情合理的結局。

未來差不多兩日一更吧。主要是這章太痛苦了。

CP官配。

另外,我不是聖母,女豬更不聖母,所以想看無限付出討好男人的估計沒戲。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虐。最後是HE。其實,沒什麼虐的了。

回復送分後天哦。親親請多多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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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一吻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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