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規則
報告廳里，校長終於結束了一堆陳詞老調。
“接下來，有請各年級優秀學生代表上台領獎。”主持人話音剛落，前一秒還昏昏欲睡的學生們立馬來了精神。
宋曉鈺熱情的拍着手也不忘拉着楊彤討論：“啊啊啊，你看，是林余安啊，一班的那個林余安，他在對我笑耶！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優秀的人，運動好，學習也好。”
楊彤看她一副花痴樣，忍不住打趣道，“快擦擦你的口水吧，你不要你的偶像啦？”
“偶像與男神當然都要啦，話說他旁邊那個女生是誰啊？”
“哪個？這你都不知道，七班的張詩媛啊，她舅舅是你上一個男神，薛嚴校長，給我們班上過一節英語課的那個。”
“哇，原來就是她啊，長得真是漂亮，怪不得我總聽班上的男生提起。你說現在的男神女神都這麼優秀，讓爾等凡人怎麼活啊！”宋曉鈺在一旁嘖嘖稱奇。
“嗯，你的另一個男神張子豪是她哥哥，她爸爸好像是個不小的官呢。怎麼樣，是不是更羨慕嫉妒恨了？”
“啊啊啊！不是吧，體育部的那個部長？啊，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那她還真是人生贏家啊！不過他們是龍鳳胎嗎，怎麼都上一年級，長得不太像啊？”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估計是吧。這叫美的人各有美法。”
“那是因為丑的人，沒人願意細看吧哈哈哈。”
女孩子的話題總是圍繞着帥哥美女講個沒完，周圍的男同學聽了也忍不住往台上多看了幾眼，青春的氣息又帶着點驕傲的神采，確實是吸引人的目光。
而風暴中心的主人公，並不知道自己正被許多人議論着，張詩媛完全屏蔽了外界的聲音，眼裏心裏全都是身旁的林余安。
終於她還是忍不住深吸了兩口氣，開口搭訕道：“林余安，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吧，我叫張詩媛。”
林余安轉頭看着她，眼睛裏帶着困惑，忽而又想到什麼，眯着眼睛笑了起來，“你是子豪的妹妹吧，常聽他提起你。”
張詩媛明白這只是客套話，她那個哥哥可沒那麼惦記她，但是她也沒有心情去反駁，她只覺得林余安的眼睛裏有一片星空，那裏映着她的臉，她的心隨着林余安眼底的笑意晃蕩不安，起起伏伏，只想再靠近一點點，再看清一點點。
另一邊的辦公室里，陳主任正在接電話：“孫總這麼忙還親自打電話來關心這件事，我會好好處理的，只是一場誤會罷了，你放心吧。好好好，改天我們再約出來聚聚，也慶祝一下您拿下學校的舊樓改造項目。”
“陳主任？”
陳主任掛斷電話，抬頭看了看對面略顯不安的孫明淑，“明淑啊，別這麼客氣，私下就叫陳伯伯，我跟你爸都是老朋友了，這事我會處理的，你就先回去吧。”
“謝謝陳伯伯。”孫明淑高興的站了起來，幸虧她先下手，讓她爸出面解決，“我爸還常提起，讓您有空過去一起摸兩把呢。”
陳主任推眼鏡的手一頓，又清了清嗓子接著說，“嗯，你先去叫余木桐進來吧。”
孫明淑覺得陳主任的臉色變了一下，細想自己也沒有說錯話，便應聲退了出來。
“進去放聰明點，別亂說話。”孫明淑趕着去跟張詩媛她們會和，見余木桐獃獃的站在門口，也不與她多糾纏，放了句狠話就匆匆走了。
陳主任看見余木桐進來了，眼神閃了閃，隨手把紙條丟進了紙簍，“木桐啊，關於你作弊這件事。”
沒等陳主任說完話，余木桐就開口反駁道：“老師，我沒有作弊！那紙條上的字跡不是我的，您可以拿作業出來比對一下。”
“夠了，我還會冤枉了你不成？字條是在你的位置上發現的，你還叫什麼屈！”陳主任被余木桐這麼一頂嘴，也有了火氣，“你回去給我寫一份檢討，這件事就算了。”
“可是明明就是孫明淑她——”
“余木桐，學校資助你，是希望你好好學習，報效社會，而不是在這裏胡攪蠻纏。這件事要是鬧大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自己，我也是為了你好，你給我見好就收知道了嗎？”
盛德高中是市裏的重點高中，能在這裏上學的人也算是非富即貴了，畢竟為了高端教育總有人掙破頭皮，當然每年也會資助一些成績好卻沒條件的學生，博一個好名聲，余木桐就是其中一個。
所以余木桐再不甘心，也只能咽下這口氣。不能讓學校有借口開除她，平時再多的誤會也好有意的傷害也罷，能忍就忍吧，誰讓看她不順眼的那群人里有張詩媛呢。
余木桐悶聲應了，回教室收拾自己的東西回家。
余木桐家住在一片老舊的居民區里——余家巷，大抵是因為這一帶的人家都姓余吧，不是什麼出彩的名字，但也讓人一聞即明。
巷口的小賣鋪門前，總是圍着一群婦人討論着別人的家長里短。
自從余木桐的父親進了監獄，她就借住在叔父家裏。叔父成日只知道喝酒賭博，嬸嬸李秀玲獨自經營這一家小賣鋪，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小家，余木桐從心底里尊敬她。
“余木桐！”李秀玲從店裏探頭出來，驚呼道：“呀，我說你這衣服怎麼這麼臟啊，你最近怎麼回事？趕緊給我回去換衣服。”
“那我先回去換衣服啦。”余木桐有些尷尬地笑着，加快了腳步往家走。
可那些議論聲還是順着風緊緊的抓着她的耳朵，“這孩子也是怪可憐啊，你說她媽怎麼就那麼狠心丟下她跑了呢，你看看這孩子現在像什麼樣？”
“還不是她那不成器的爸爸啊，搞得這個家都散了，不然她媽會跟人跑了嗎？”
“真的假的，那她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哦。”
“不是吧，你哪聽來的，快給我們說說。”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種事還少嗎？我親眼看一一”
“我媽不是跟別的男人跑了！你別亂說！”余木桐忽然出聲打斷。
“哎喲，嚇我一跳。真是見鬼了，平時不聲不響的，今天吃錯藥了你。”那個婦人被余木桐這一吼，立馬捂着胸口鬼吼鬼叫起來。
余木桐只覺得那婦人十分做作，握着拳頭，像一隻要戰鬥的獅子。雖然她的媽媽丟下她走了，但是她也覺不允許別人這麼詆毀她的媽媽。
“你就是心虛才被我嚇到的，我媽沒有跟人跑！”
“還有沒有天理了，誰教你這樣跟長輩講話的，還真是有人生沒人養！看我今天不替你媽好好教教你！”當著這麼多鄰里的面被一個小孩頂嘴，那婦人也覺得臉上掛不住，拍着桌子就是要上前教訓余木桐。
李秀玲看苗頭不對，趕緊拉住那婦人，一邊好言相勸，“哎喲，我說嬸子，你跟一個小孩計較什麼，她哪懂那些。”一邊給余木桐遞眼色，“木桐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快給你嬸子道個歉。”
“我沒錯為什麼要道歉！你憑什麼替我媽教訓我？”余木桐受了一天的氣，再不發泄出來就要爆炸了。
“木桐！你怎麼說話呢，大家鄰里街坊的，也是看你可憐，給你鳴不平。”
“就是啊，還不是為了你好。”一群人在一旁幫腔。
“你們！你們簡直不講理！”余木桐跟這群婦人講不明白，氣的轉身就往家裏跑。
為什麼所有人都說是她的錯，都說是為了她好，學校里的老師是這樣，街上的鄰居也是這樣，這個世界到底還有什麼是對的。
余木桐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抱着床頭的紅色鐵皮盒，大聲哭了起來，裏頭裝着她的日記本，幾張被火燒的殘缺不全的全家福，往事一幕幕浮現。
小時候的余木桐也是家裏的小公主啊，這一切都在五年級那一年破滅了。工地上出現了大型事故，父親的建築公司一夜之間就倒閉了，母親帶着余木桐和弟弟艱難的生活，可有一天病了很久的她一覺醒來，家裏已經人去樓空了。這種情況下，親朋好友躲都來不及，只有李秀玲因為沒有孩子，留下了她。
余木桐哭累了，將盒子收好放回床頭櫃裏。又從書包里摸出破舊的手機，登上社交軟件。
班級群不斷的跳動着，余木桐沒有理會，那裏面總有一些惡言惡語，她點開一個黑色的頭像，打了一句話發過去。
【木桐：我跟你說，你肯定不相信，我今天跟人吵架了哈哈哈。】
沒想到對方立馬就上線回復了
【林：那你還笑的這麼開心
林：缺心眼嗎
木桐：才不是，喂喂喂，我難得硬氣一次你不為我高興嗎？不是你說讓我別那麼弱嗎？
林：嗯如果你沒有躲着哭鼻子的話
木桐：你有千里眼嗎？這都知道！！！不過哭完就舒服多了。
林：所以為什麼吵架
木桐：也沒什麼……你也知道那些人總喜歡在背後嚼舌根。
木桐：你說，為什麼別人總讓我道歉，真的是我的錯嗎？這個世界的規則到底是什麼？
林：這個世界強者制定規則弱者只能遵守】
余木桐躺在床上念叨着最後這句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等她再拿起手機時，發現對方又下線了。
她們之間就是這樣，偶爾聊兩句，總是沒頭沒尾的。
上初中那會學校里很流行交筆友，沒想到有一天她也在小賣鋪那收到了第一封信，直到假期里余木桐去做兼職，攢錢買了這個手機，才開始在網絡上聊天。
余木桐喜歡跟她聊天，儘管她連人家叫什麼、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兩個人也很默契的不去揭開這層神秘的面紗，但正因為如此才能彼此坦誠的傾訴，又不用擔心招惹麻煩。
“哎。”余木桐長嘆一口氣，從床上坐起來，剛剛憋悶的心情也覺得好多了，看了看地上被剪刀剪破的校服，認命道：“又要去兼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