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檢討
“這個瓶子到底是誰的？”
目光聚集在那個透明的小瓶子上，三個人站在一起皆是沉默。
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着，陳主任不耐煩地拍着桌子，“你再不承認的話，就兩個人一起受罰！”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着安檸的，顯然他已經認定犯人是誰了，“你也不想害得無辜的人和你一起背黑鍋吧？”擺出一副自鳴得意的姿態。
“我說過不是我了。”
“不是你還有誰？這個東西就是從你和楊彤手上掉下來的。”
“我沒有作弊。”安檸一直重複着自己是無辜的，卻也沒直接說出那是楊彤的。
沒有必要連累別人，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會有東窗事發的那一刻了。楊彤捏着自己的手指，開口道：“其、其實……”
忽然有人從背後發話，嚇得她輕呼一聲，不敢再說下去。
“楊彤，英語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你怎麼還在這裏？”
楊彤咽下口水，定定地看着走進來的母親。
“我……”
忽視掉那些零零碎碎的單音節，楊母單刀直入地向陳主任指出問題，“犯錯的人一目了然，陳主任是打算讓這些無辜的孩子在這裏待到什麼時候，半期考的成績可是關乎到下半學期的教研安排的。”
“那好吧，楊彤和陳明你們兩個先回去考試，至於你，接下來的考試都不必去了。”
“陳主任做事一向這麼武斷的嗎？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判了我的罪，未免也太兒戲了。”安檸憤憤地指出自己的不滿，“我可不是余木桐，會任你隨意污衊。”
“這就是你對師長的態度嗎？”陳主任拍桌而起，加大的音量顯示他此刻有多心虛，“你和余木桐就是一路貨色，成天不學好，到處勾搭男生，小小年紀一點都不自重！”
“陳主任！”憤怒感席捲而來，“這是為人師表該說的話嗎？余木桐是在這個學校里死的，因為你們這些老師的不作為才會死掉的，你有什麼資格評價她！”
“反了天了你！”一個茶杯穩穩地砸在安檸額頭上，溫熱的血液和破碎的聲音同時出現。
“啊！”楊彤驚呼出來，急忙查看安檸的傷勢，“安檸，你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她這種性格扭曲的小孩，再沒人管還得了。”陳主任臉不紅心不跳說著一番大道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楊彤！”楊母試圖阻止楊彤說出那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
“那瓶水是我的，想作弊的人是我，不關安檸的事。”
眾人皆是震驚。
“楊、楊彤，”楊母不自覺地退後兩步，用手撐着桌面，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
“沒錯，就是我。”閉上眼睛，淚水終於從眼眶裏滑落。
“你在開什麼玩笑，年級前五的學生費盡心思作弊，這種事說出去誰信？你不要再替她說謊了，想要幫助朋友也不是這樣做的。”
楊母遞來一個台階，指望着楊彤能明白她的心意，順桿而下，讓這一切恢復原狀。
可惜並不能如她所願，“我說了是我就是我，任何後果我都會承擔的。”楊彤說完這些，愧疚地看着安檸，“我先送你去醫務室，傷口要好好處理一下，不然會留疤的。”
“我沒事。”
看着安檸的笑臉，楊彤哭的更狠了。
“不是楊彤！”氣喘吁吁的宋曉鈺出現在門口，“不是她。”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楊母激動地連聲音也跟着顫抖起來，“到底怎麼回事，你快點說。”
“曉鈺，這裏沒你的事，你快回去考試。”陳明打斷兩個人的對話。
如果說出來的話，勢必會連累到陳明，但這種情況，絕不能放着楊彤不管，宋曉鈺沖陳明笑笑，表示自己會一個人攬下所有責任。
“那個瓶子是我的。”
陳明急急道：“不關曉鈺的事，她都不在那個考場，那瓶子是我帶去的。”
場面幾度翻轉，陳主任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你們一個個都說這是自己的，我到底要相信誰？”
“當然是我的，老師不是知道的嗎？我的前科……”
“陳明，夠了。”宋曉鈺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再說下去，“那瓶水是我給安檸的。”
陳主任費解地看着宋曉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們前幾天吵了一架，我氣不過就想用這個方法污衊她考試作弊，給她一點苦頭吃。全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宋曉鈺強調着。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她看着安檸的臉說出這句話，心裏翻江倒海滿是悔恨，到底為什麼要把自己變成現在這幅醜陋又狼狽的模樣？然後又扭頭看着楊彤和陳明，“對不起，也謝謝你們。但是這件事確實是因我而起，就讓我自己來吧。”
“既然這樣……”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薛嚴走進來，“既然這件事沒有實際的作弊者，那就大事化小，內部解決就行了。”
“是是是。”陳主任連連點頭。
“你們幾個都留在這裏，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寫一份檢討交上來。至於安檸，先去醫務室處理傷口再說。”
班主任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半路上聽到了自己的孩子的事情，那麼薛嚴呢？他是為誰而來的？安檸一隻手捂着額頭，看向他的背影，思考着自己是否口不擇言露出什麼馬腳。
“安檸你似乎總是會碰上一些麻煩事，可真叫人為難。”走出幾步的薛嚴忽然開口。
“對、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我會這樣說不是想責備你什麼，你可是受害者啊。”薛嚴笑起來，“不用把我當成老師，就當做是年紀比較大的朋友，我會這樣說是擔心你心裏壓了太多的秘密會受不住。”
“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聽說你和詩媛也鬧得不太愉快啊，班上對你有意見的同學也不在少數。”他輕嘆一聲，彷彿真的在為安檸的處境苦惱，“想過轉學嗎？”
“誒？”抬起頭對上審視的目光，安檸沒來由的緊張起來，連話也說不利索，“沒、沒有。”
“哦？那你還真是很有毅力，一般人遇到那種情況，怎麼也不會像是沒事人一樣吧。”
那種情況指的是什麼，安檸或許明白，但她卻只能裝傻到底。
安檸停下腳步，薛嚴幾乎在同一時間停下，回過頭。
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塊素色的手帕，捂在安檸的傷口上，“這樣或許會好些。”
“謝謝老師。”將手帕使勁按在傷口上，安檸一下子就疼出了眼淚，“我也很想轉學的，可是我爸媽不會同意的，他們花了大工夫才把我送進來，怎麼捨得把我轉出去。”
“真是可憐。”薛嚴輕輕抱住哭泣不止的女生。
一時之間，安檸進退兩難，只能硬着頭皮接着演下去，“老師我會不會被開除啊，我好怕，我爸媽一定會打死我的。他們從來都不關心我，眼裏只有我弟弟，只有老師你會對我好，只有老師……”
真真假假才是說謊的最高境界。
“放心，老師跟你保證一定不會開除你的。”果然女生的軟弱讓薛嚴放下戒備。
不過是一個還在為沒有人疼愛而苦惱的簡單的小女生，就算記起來又能如何，只要在那之前抓住她的心，一切都不是問題，薛嚴對自己很有信心。
好在傷口比較淺，不需要縫針也不必擔心會留疤，醫務室的老師進行完清理包紮后，安檸就被帶回辦公室寫檢討了。
“老師不跟我們一起嗎？我覺得老師在的時候格外的安心。”安檸問。
“我現在要去巡視考場了，你放心吧，事情已經解決了不會被開除的。”薛嚴輕笑一聲，小女生的愛慕實在來的太快了。
門被推開，楊彤立馬站起來，“安檸，你沒事吧？醫生怎麼說？”
“沒事，小傷口，不會留疤的。”安檸說著拉開楊彤對面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白紙苦惱道，“這玩意怎麼寫啊？”
雖然像薛嚴說的那樣，總是會遇上麻煩，但是寫檢討這種還是第一次。
“我也不知道。”楊彤盯着自己同樣空白的那一份附和道。
“所以沒有人知道嗎？”眼神掃過在場的人，只有陳明的紙上寫着什麼。
“咳咳，看來還是我比較有經驗。”
宋曉鈺低下頭，羞愧道：“明明沒你什麼事的，害你陪我挨罵。”
“目擊證人、知情不報、推波助瀾、挑撥離間。”安檸聳聳肩，“一點都不無辜。”
“我好像不太受歡迎，”陳明默默地抽出一張紙遞給宋曉鈺，“你就照着上面的抄一份就好了，我先出去了。”
“陳明。”宋曉鈺還想說什麼，但是陳明搖搖頭直接走了出去。
安檸拿着筆在指尖轉來轉去，顯然是在思考怎麼寫，對於自己的惡劣態度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宋曉鈺忍不住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
“曉鈺，你又來了。”
“為什麼？”安檸按住楊彤，示意她說下去。
“就是你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好像所有人都欠你的一樣。明明陳明什麼也沒做錯，他只不過是不小心撞倒了那瓶硫酸的，劉翰東已經替你教訓過他了，你現在還這樣不依不饒。”
“只不過？”安檸放下筆，冷笑起來，“偏偏有那麼多隻不過。”
“你想說他是故意的嗎？今天的事也是因為我拜託他才會發生的，他根本就沒有理由對安檸你使手段。”宋曉鈺依然為陳明辯解道。
“曉鈺你不理解我，其實我很開心，這至少說明你的世界依然單純乾淨。”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明白。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因才會有果，陳明他是咎由自取，我不會為自己的態度感到抱歉。還有今天的事，你們也不必對我感到抱歉，我和他一樣只不過是在贖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