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趙煜身旁亦步亦趨的親衛滄海見狀十分好奇，伸着腦袋就想看看自家爺在看什麽，怎麽神情突然扭捏起來，誰知頭才伸出一點點，就被趙煜一巴掌拍在了額頭。
他脖子一縮，這才回過神來，悻悻地退後，低頭看自己腳尖。
門裏的郭滿一無所知，囑咐了婆子，便轉身往內院而去。
周家實在是大，郭滿這麽一來一回的走，再回花廳，先前去福祿院的貴夫人們已經回來了。
方氏以及周二夫人李氏遊刃有餘地交際着，沐長雪與元氏也在，周鈺嫻親自招呼她們，周鈺敏、周鈺靈姊妹則自如地融入貴女之中，小小年紀，進退有度。
雙葉舉着傘送郭滿進來，動靜不算大，但也引了人看過來。
她這一身紅裝，叫從未見過郭滿的沐長雪驚艷得嘴巴張得老大。
沐長雪推了推一旁好友的胳膊，問了她一個問題，「為什麽你哥哥艷福如此叫人嫉妒，前後兩個夫人都美如畫中人？為何我哥哥明明也是大召三公子，都二十三歲的老男人了，卻連個姑娘的手都沒牽過？」
周鈺嫻被她這脫口而出的「老男人」三個字給刺激得差點噴了茶，拿帕子捂着唇，好半天才把那股子癢意壓下去。
「這我如何知道？」擦了擦紅唇，周鈺嫻面上淡淡的，「你該去問你哥哥。」
沐長雪其實覺得，混這麽慘，都怪她哥哥自己太蠢。
「我哥哥那古怪的眼光，誰都入不得他眼，怕是要孤家寡人一輩子羅……」
元氏耳朵尖，聽到女兒跟周鈺嫻這麽說她兒子，沒忍住，從袖子下伸出兩根手指頭，捏着沐長雪腰間一塊細嫩的軟肉，就是狠狠一捏，「成日裏胡說八道什麽！」
沐長雪頭皮倏地一麻，眼淚差點飆出來，屁股扭過來就想質問娘親為何這麽對她！
然而扭過頭，發現元氏在狠狠瞪她，她只得悻悻作罷。
周鈺嫻看着好友這模樣，心裏那點子澀然沒了，噗哧一聲笑出來，惹得沐長雪狠狠瞪她也不管，笑了好半天，她心裏嘆了口氣。
看，連長雪這麽粗神經的人都看出來長風哥哥對誰都沒意思，她還在糾纏什麽？這麽多年過去，絲毫沒有進展，她周鈺嫻是京中鼎鼎有名的才女又如何？她並非那個特別之人。
周鈺嫻於是又想着周老太君叫她好好考慮的婚事，腦海中朦朧地勾畫出一個青年的印子，她突然想答應了……和親似乎也不錯。
郭滿進了屋，沐長雪又推了推周鈺嫻，「鈺嫻，你嫂子在看什麽？」
「嗯？」周鈺嫻一愣，「什麽？」
「從方才進門，你家嫂子眼神就有些古怪，幽幽的。」沐長雪對別的都馬馬虎虎，這方面卻十分敏銳，「她該不是在看那個一副要衝上去咬人的你家前嫂子吧？」
耳朵特別尖的元氏差點沒被自家女兒這亂說話給氣死。
就算關係再好，哪有這麽說人家嫂子的！
她又瞪了一眼過來，沐長雪卻只當沒看到。
周鈺嫻順着沐長雪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謝思思直勾勾地盯着某一角，眼裏有火在燒。
她們再順着謝思思的眼睛轉，發現她瞪着的人是正在淺笑的趙琳芳，均是覺得疑惑不已。
【第六十四章水榭內的「好事」】
雙葉收了紅傘，低頭跟在郭滿的身後進屋。
郭滿擦了擦手，便乖順地去了方氏身邊坐下，眼看着吉時快到了，方氏笑咪咪地拉着郭滿向周圍貴夫人介紹了一圈。
貴夫人看方氏這般喜愛她，嘴巴跟塗了蜜似的，把郭滿好一頓誇。
又寒暄了一會兒，周老太君也到了，方氏便給蘇嬤嬤遞了個眼神，讓她吩咐開宴。
果不其然，哪怕有謝家人看着，謝思思依舊將自己灌了個爛醉！
郭滿看着醉眼朦朧，靠在丫鬟身上，渾身媚意洶湧難收的謝思思，一時間也有些無語。
雖說早在夢境中見過相似場景，但夢畢竟是夢，現實里，全然不顧這是在別人家做客，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遮掩地露出如此情態的人，當真世間少有。
老實說，雖然不雅且失禮，但謝思思真心十分貌美，一顰一笑確實勾魂攝魄。
郭滿眼睜睜看着周老太君的臉黑了，暗忖這謝思思一舉一動雖說離經叛道，但從某個層面上來說，她也算一個奇女子來着，只是這奇女子的行事作風，在座好似沒一個欣賞之人。
夫人、貴女們眼睛看過來，雖面上並未露出鄙夷之色，但就這看熱鬧的目光，也足夠謝家一家子人麵皮猶如火燒。謝家幾個未出閣的姑娘麵皮薄，此時恨不得將頭埋到衣領里。
謝國公夫人面上五彩斑斕，懊悔得不得了。
早知女兒如此沒分寸，就不該心軟答應帶她。
然而這時候懊悔也無用，眼看着謝思思嫌熱，都要扯開衣裳了，王氏於是趕緊按住她，黑着臉指使婆子立即將謝思思帶出去。
錦瑟、琴音頭垂得低低的，腦袋都快被王氏給瞪出一個窟窿來。她們從出門起便緊着皮看着謝思思，自開宴，姑娘明明沒飲多少酒，才三杯下肚便醉成了這副模樣。
兩人嘴裏跟吃了膽汁似的，苦得沒邊兒，硬着頭皮架起謝思思往外走。
王氏心裏又氣又急，一臉羞愧地為謝思思的無狀向眾人道了歉。
她一個國公夫人如此行事，倒叫周圍人不好再看笑話，幾個席位靠得近的夫人連忙擺手笑說無礙，都怪太傅府酒香太醉人，叫謝家姑娘貪了杯。
王氏勉強露出個笑來，夫人們便都識趣地扭過頭，不往這邊看。
王氏克制地壓住心頭一口火氣，又使了人去與方氏打招呼，自己則匆匆退出席面。
周老太君臉難看得很，方氏見狀就嘆了口氣，心頭是煩躁又慶幸。
這個謝思思，和離回娘家一年多了，還半點沒個長進，鬧笑話不分場合，叫她周家這曾經的婆家都面上無光。不過好在早早與雅哥兒和離，如今她再如何丟臉也是謝家人的事兒，與周家無關。
心裏這般想着，她還是不放心。
好好一個妙齡女子那副醉態出去，可不是難看？這又是正在宴上，人來人往的若再來一個不長眼的人貿然撞見鬧出了什麽，周家的面上也不好看。想了想，她便囑咐蘇嬤嬤親自跟去看看，行事切記避着人，莫叫人衝撞了謝思思，這是還想為謝思思留一份體面呢。
方氏刀子嘴豆腐心，蘇嬤嬤知她，請她放心，親自下去安排。
人一走，在座之人便竊竊私語了起來。
謝思思那個樣子，擺明了對周家公子還余情未了。和離了還眼巴巴跟來，結果看到自己被人取代，借酒澆愁醉成那樣。
心裏這般想着，這些人便將目光投向了郭滿身上。這位是周家如今的長孫媳婦，不知她看了這一番情景，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
一個個賓客暗地唏噓的模樣，看得郭滿身後的雙喜氣得要炸。
方氏也若有所感地看了眼郭滿，見郭滿面上淡淡的，似乎沒有放在心上，不由得會心一笑。滿滿年紀雖然小，胸襟卻是十分寬大的，於是拉起郭滿的手拍了拍，無聲地安撫她。
郭滿心裏正在琢磨事兒，被她拍得一愣，察覺到方氏的安撫之意，不由笑了笑。
上首婆媳倆相視一笑，下首坐在周家姑娘之中的趙琳芳藉口更衣，帶着貼身丫鬟悄無聲息地離開花廳。
郭滿不知其中還有趙琳芳摻和的一手，只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回頭瞥了眼雙葉。
雙葉想着自家主子一早的交代，暗暗沖她點了下頭，從一旁退出去。
宴上都是些達官貴人的女眷，平素里宴會去多了，消遣就那幾樣。不過自從近幾年南方戲曲湧入京城，很是興起了一股子聽戲的風潮，今日方氏特地請了京中最負盛名的戲班子，要好好熱鬧一番。
戲檯子搭在花園裏，天兒雖然冷，但周家一早便細心搭好了毛氈，這般即便此時花園裏冰天雪地，毛氈棚子裏有暖盆烘着，去聽戲也不會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