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一章纏人的表姑娘】
陰陽怪氣地過了幾天，周公子被郭滿給折騰得沒脾氣了。
郭滿見他坐立難安，憋屈得不知如何是好，半個月之後才適可而止，閑閑地開了尊口。
鬧清楚緣由何在，周公子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
他叫她乖，不過是隨口一說，哪想這丫頭居然給他鬧這一出，一句話惹出這麽多亂子，這小女人，怎麽就這麽會折磨人。
郭滿梗着脖子，臉上似乎還有那麽一絲得意，「是你說的呀，那我照你說的做。」
周博雅低頭看着絲毫不覺自己有錯的郭滿，只覺得心頭火噌地往上冒。
得虧他還不到老年，身強力壯，否則都能叫這壞心眼的丫頭給氣中風。
周博雅手裏還捏着筆，這一筆將一張奏摺給寫廢了。
其實郭滿到底在氣什麽，靜下心來，周博雅心裏也明白。
他從來不是個笨的，郭滿生氣，不外乎氣他態度敷衍。說實話，那日自己確實不太願意提起謝氏，含糊其辭被滿滿抓到了，只能說小媳婦兒不是個好糊弄的。
可是一想自己煎熬這半個月，周公子心中還是憋屈得不得了，深沉地嘆一口氣，他丟下筆，驀地將不認輸的人兒拉入懷裏。
郭滿猝不及防跌倒在他懷裏，一隻如玉的大手掐着她下巴迫使她抬起了頭。
周博雅低頭，狠狠堵住這張令人氣惱的嘴，這小女人性子這般要強，就差騎到他脖子上了！
郭滿脖子都要斷了，卻也任由他去，絲毫不知周公子此時心中咬牙切齒，不過就算知道怕也是毫不悔改的。她就要騎，周博雅能奈她何？有本事打她啊！
打，自然是捨不得打的。周公子單方面和她冷戰了兩天，然後這事兒就這麽揭過去。不過這件事對周公子的教育影響頗深，乃至他後半輩子都記憶深刻。
且說方氏那回被郭滿提醒，就去找了周老太君商議。
周老太君聽說了這事，便着人去宮裏打聽。
謝皇後傳回的消息，說惠明帝確實在猶豫，一方面覺得和親的話，讓皇室公主去更能表示大召的誠意，另一方面，他又實在看不上趙善容的做派。
周鈺嫻無論品貌、才學都勝出京中貴女許多，祖母又是趙家正統公主，若是冊封個郡主名號出嫁，這般出身其實也算相配。
兩個人無論選誰都有利有弊，猶豫來猶豫去，惠明帝索性便擱置在一邊，所幸北國使節團會在皇家春獵之後回國，訂親的人選不用急在一時。
謝皇后雖說本意是為了避免親生女被送去和親，但私心裏其實是盼着周家能捨得周鈺嫻這個姑娘的，畢竟二皇子藉着淑妃盛寵，一路勢頭猛進，若周家與北國皇室友好，對東宮也算一件好事，但周家實在不願的話，她也不會做那等招周家煩的惡事。
爭不爭取，就等周家一句話。
耶律鴻這個孫女婿，不僅方氏滿意，周老太君心裏其實也是滿意的。
他一表人才，出身皇族，為人也赤誠爽朗，若非他家在北國確實路途太遠，這就是一等一的良婿人選。
周老太君沉吟了片刻，命人把周鈺嫻叫去了福祿院。
若是有旁人不介意去和親，那周老太君還是會聽從孫女的意願。
周鈺嫻自己也說不清是個什麽想法。
原本祖父告訴她和親必去不可，她才死了心接受，如今有了變動，她心裏自然也有些動搖。
沐長風畢竟是她自十歲起便心悅的人，雖說不曾得到回應，但放在心裏多年，讓她說割捨便割捨，這不太可能。經過這麽年的單相思，周鈺嫻其實也明白自己跟沐長風無緣，這般耗下去，不會有結果。
而耶律鴻這個人，她心裏其實是不討厭的。
在她印象里，這是個死腦筋的人，認死理且十分執拗。她雖說不大在意別人眼光，但聽家中長輩對他評價不錯，心裏多少有些期盼，這心思長此以往地發酵，周鈺嫻就算沒見過長大後的耶律鴻，這個人也在她心裏留下了個影子。
一面是不必和親，一面是風評還不錯的夫婿，她一個才十七的姑娘，哪裏能拿得定這麽大的主意？清雅的小臉兒都皺成一團，煩得都想說這輩子都不嫁人了。
方氏見她眉頭擰得打結，生怕她又鑽牛角尖。
在她看來，女子嫁近嫁遠，都比不過尋一個知心人。若是嫻姐兒的夫婿心好，夫妻和睦，就是一輩子不見面，她心裏也高興。耶律鴻對她家嫻姐兒是有心的，那般殷切的態度，至少比往後隨便擇一個人叫她放心。
方氏於是勸她道：「別的娘不多說，這女子的一生不過為求一心人。耶律皇子既然對你有心，與你也有些淵源，你便多考慮考慮。娘看那孩子的性子純良，脾氣你也拿捏得住，是個不錯的人選。你可想好了，錯過了這孩子，往後想尋個差不多的就難了。」
周老太君也是這個意思，但不會勸，只讓周鈺嫻自己想通。
周鈺嫻若實在想不通，周老太君也不會逼她，只會無奈地讓她回去再好好想想，不得馬虎。
這般一晃眼就十多天過去。周鈺嫻自己實在取捨不好，可又無人傾訴，於是一大早派人把好友沐長雪請來，把心事說給她參謀參謀。
兩人在屋裏坐了一會兒，覺得悶，相攜去梅林走走。
郭滿正巧閑來無事，打算摘些梅花做點心，帶着摘花的工具一面走一面尋最好的花枝，就碰到周鈺嫻與沐長雪。
說到人生大事，周鈺嫻是一臉的愁容。沐長雪年前已經訂親，婚事定得倉促，信件與信物從北疆傳過來的時候，元氏為此大發雷霆。蓋因鎮北將軍不靠譜，酒桌上酣醉一場，開口就把女兒許給手下一員名不見經傳的小將。
現在酒醒了卻又不能反悔，只好拿了信物，寄信到京城來。
沐長雪說起這事兒還十分隨意，彷佛與誰成親，對她來說不算個事兒。
周鈺嫻羨慕她瀟洒，自己整個人卻更陰鬱了。
郭滿從旁看着，猶豫要不要上去說句話。她作為局外人，覺得耶律鴻是良配，那只是她自己覺得，嫻姐兒若不喜歡，再好的良配也能變怨偶。
兩人沒說多久話，圍着涼亭走了一圈便相攜回去。
郭滿站在樹後看着兩人走遠，撓了撓臉頰，到底沒上前。
雙葉挎着籃子，也順着郭滿的視線看過去，不懂郭滿猶猶豫豫的是在糾結什麽，「主子，咱們還摘花嗎？」
「摘。」郭滿收回視線，抬頭看了眼看着梅花。或許是因天氣太冷，梅花這時候還不曾衰敗，開得極其艷麗，她指着其中一枝叫雙葉剪下來。
雙葉勾了半天沒勾到，把手肘的籃子放到地上，準備爬樹去剪。郭滿覺得太危險，剛說要去尋根篙子打一下，雙葉已經爬了上去，腳下一蹬，白粉似的雪粒子就落下來，撲了郭滿一頭一臉，郭滿正噗噗地吐出來。
院子的另一邊，趙琳芳也帶着貼身的丫鬟過來剪花。她一身靛青的修身襖子，領口、袖口鑲了毛邊，肩上披着斗篷，邁着柔柔弱弱的步子從花樹下走來，清瘦的面孔、纖細的身子、白皙的皮膚，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郭滿好不容易吐掉了嘴裏的雪粒子，就聽耳邊傳來輕輕的笑聲，清脆如銀鈴。郭滿眨了眨眼，抬頭看她，就見趙琳芳彎着細長的眼，扶着丫鬟的手臂慢悠悠地走過來。
她邊走邊從袖子裏取出一條帕子，遞給郭滿，「表嫂，快擦擦吧。」
郭滿面上也掛起微笑，將帕子接過來，「多謝表妹。」
「不必太客氣，」快一個月不見，趙琳芳對她的態度莫名熱絡起來，「表嫂來摘梅花，是要做點心？」
雙葉抱着樹枝，已經在勾那一枝梅花。郭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讓雙葉小心些，千萬不要摔下來，耳邊聽趙琳芳說話，便一心二用地點頭。
「好巧，」趙琳芳絲毫不覺得被她冷落，很有談興地繼續道︰「芳兒也是來摘花做點心的。不知表嫂要做什麽樣的？芳兒別的不精，就是對做點心有些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