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哦？」郭滿回頭看她一眼，「表妹打算做什麽樣兒的？」
「做點梅花酥吧。」趙琳芳輕笑道︰「姨祖母就好梅花這一口，覺得花香怡人。芳兒每日都要來梅林，摘些新鮮的梅花回去，不過這般日日只做梅花酥，想來姨祖母也膩了。不知表嫂要用梅花做什麽，可否教一教芳兒？」
伸手不打笑臉人，郭滿點頭，「當然可以，我待會兒寫份方子送給你。」
「是嗎？那真是多謝表嫂了！」
郭滿含笑地說不用，提起了裙擺就想離開，然而趙琳芳好似沒察覺她的冷淡，笑得格外燦爛，蓮步輕搖地跟了上來。
她好言好語的，郭滿就算不想搭理也不能不搭理，只好耐着性子聽她說。等雙葉都摘好了花下來，郭滿發現，自己被趙琳芳給纏上了，她帶着雙葉走到哪兒，趙琳芳就跟到哪兒，還總能說出些引人談興的話題，就是郭滿不想搭理她都被她帶着說了好些話兒。
這般聊着，郭滿也摘了一籃子的梅花。
趙琳芳好似這才發現郭滿摘好了，她看着便誇了一句雙葉摘的花品相好。然後回頭看了眼自己丫鬟的籃子，也是滿的，臉上當即浮現純潔的笑。她拉着郭滿的手道：「表嫂不是說要寫個新的點心方子給芳兒？正巧我也摘夠了，西風園與福祿院離得不遠，表嫂可歡迎芳兒順路去坐坐？」
郭滿看着她，須臾，挑眉笑，「自然是歡迎的。」
梅林就在西風園的後面，確實離得不遠。兩人走得慢，也不過一刻鐘就到了西風園的後門，看門的孫婆子正窩在內室烘火，聽見動靜，連忙出來開門迎郭滿主僕進來。
郭滿擺擺手示意她自去，孫婆子低聲應是，抬頭看了眼天色，陰沉沉的，想着怕是一會兒又有大雪，粗壯的身子往帘子後面一扭，便拿了把傘出來。
果不其然，她的傘還沒撐開，天又開始下雪了，撲簌簌的雪粒子打下來，有些小冰雹，打得瓦礫輕響。
一股子寒風吹來，卷着風雪，直凍得人臉頰冰涼，有那麽幾粒雪粒子掉進了衣領里，郭滿縮了縮脖子。
旁邊趙琳芳又笑了起來，「今年也不知怎麽回事，這都快二月了，雪還沒個消停的時候。」
郭滿看着這古怪的天氣，眉頭蹙起來。
想着書中，周公子的第二任妻子就是在一場風寒中去的，她琢磨着該不會有那麽巧，這正月里不停的大雪是劇情想強行回歸，故意將她凍得生病吧？
胡思亂想的！郭滿撇開念頭，嘴上笑，「都說瑞雪兆豐年，今年怕是個豐收年。」
趙琳芳笑了笑，說或許。
門外的積雪有些深，下人們清出來一條小道，剛好夠一個人走。孫婆子撐開傘便小跑着送來，把傘遮在郭滿的頭頂，轉頭見趙琳芳還在雪地里站着，朝她歉意地笑，手下卻丁點兒沒有要把傘挪過去的意思。
趙琳芳站在風裏，一陣風過去，她面上的笑意僵硬了幾瞬。
她的貼身丫鬟小楓從方才就一直沒出過聲，此時見孫婆子行事如此偏頗，眉頭一皺，就要指責，然而話沒出口便被趙琳芳敏銳察覺，她狠狠一瞪，小楓到嘴邊的指責登時咽了下去。
郭滿看過來，趙琳芳卻又自然地移開視線，抬頭看着天空。
雪粒子越落越多，她攏在袖裏的手指漸漸捏了起來，須臾，恍若不在意地說了一句，「天兒真冷啊。」
郭滿見寒風凜冽，趙琳芳的鼻頭都凍通紅，然而傘只有一把，她抬頭看了眼，覺得捨己為人的事兒她似乎是干不出來的，但又想着，自己打傘，把客人撂一邊也不厚道，於是張口叫趙琳芳先進來擠一擠，打發雙葉再去取把傘來。
雙葉手還挎着籃子，梅花在風雪中顯得顏色極其嬌艷，她私心裏也是不喜這嬌嬌弱弱的表姑娘，總覺得這姑娘別有所圖。
心裏雖是這麽想，面上她低低應了是，轉身去取傘。
趙琳芳出門特意打扮過，穿得十分單薄。身上這襖子，在室內穿足夠，在室外卻根本抵禦不了風雪。蓋因她聽說周博雅今日休沐在家，也知他平素有去梅林舞劍的習慣，今日特地打扮得嬌俏，就是為著與他偶遇，誰知沒碰着周博雅，卻叫她碰到了郭滿，才有了後面這一出纏人戲碼。
笑着擠到郭滿的傘下來，趙琳芳只想着快點進屋裏坐。
郭滿不知她心中所想，就指着孫婆子的屋舍，說是進去避避風，等雙葉取來新傘再回屋。
趙琳芳不願進去，下人的屋子髒兮兮的，她怕污了自己這身新裙子，然而站在外頭確實冷得厲害，又一陣風吹過，她也只能僵笑着隨郭滿進去。
等了會兒，雙葉拿了把紅紙傘小跑着過來。
郭滿將傘讓給趙琳芳，自己則鑽入雙葉的傘下，兩人一前一後往主屋趕去。
西風園不算小，兩人一面走一面說話，走了快一炷香。
趙琳芳一邊走一邊打量院子裏的景緻。
西風園的景是周博雅親自佈置的，花草、樹木、亭台樓閣，處處都有他獨特的心思，雖不奢華，但卻清雅出塵，就是郭滿這麽一個外行人看着，都得贊一句他的品味好，輪到趙琳芳這於書畫算有造詣的人看着，自然是推崇備至。
再一聽孫婆子說這裏一草一木全出自周博雅的手筆，趙琳芳於是打量得越仔細，臉頰甚至紅了起來。
到了正屋，她卻沒能見到想見的人。
周博雅今日確實休沐，不過一大早便出門去了，案子又查到了關鍵處，前院來人緊急催促他趕過去，今日夜裏怕是得很晚才回。
此刻屋裏，除了幾個當值的在守着，沒什麽人在。
郭滿要去換身衣裳，又不能把趙琳芳單獨撇下，於是沒想太多，請她進屋。
屋裏燒着地龍，一行人一進門便感覺有一股子熱浪狠狠撲在臉上，這一冷一熱的，郭滿的臉頰都顯出緋色。
管蓉嬤嬤立即命小丫頭送來薑湯，這大冷的天最容易染病，薑湯能去寒。
郭滿不喜姜味，但因覺得這場風雪是等着要害她生病，於是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
趙琳芳也端着一碗薑湯，蘭花指翹着，心思全落在屋裏的擺設上。
寬敞的屋子從裏到外都透出一股極其別緻的清雅，南邊一面窗，窗扉半合著，柔和的光映照着漫天的雪色從外照進屋裏，顯得十分敞亮且舒適，大氣的傢俱擺設，風格冷硬的屏風插花，這般乍看着是個男子的住處，於細微之處卻透露出女子的溫柔與嬌俏來，比如掛在門上的珠簾，地上鋪着的毛氈，以及書桌上擺着的點心，硬朗與柔軟交相輝映，莫名給人一種這間屋子的男女主人感情十分融洽的感覺。
趙琳芳抿着唇，心裏不大高興，但是這種隱密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曉，於是又將目光投向了珠簾後佔了半面牆的書架。
「那是夫君的小書房。」郭滿注意到她的眼神，回頭看了眼，淡淡地替她解惑，「冬日裏太冷了，他在前院處理公務，夜裏再回來有些不方便。正巧屋裏敞亮，夫君便索性辟了個小書房，將重要的卷宗都搬來西風園。」
言下之意，不方便讓她進去看看。
趙琳芳不由得目露遺憾，「芳兒還以為能進去瞧一瞧呢，這麽多書，真好！」說著，她扭頭看着郭滿笑，「芳兒自幼讀書習字，於書上有那麽點兒痴，一時間太過於激動，還請表嫂不要見笑。」
郭滿笑了笑，直說無事，「好學是件好事兒。」
趙琳芳紅着臉連連擺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臉頰浮出兩團淡淡的粉色。少女含羞，煞是好看，她輕道：「哪裏哪裏，芳兒只不過讀過幾本書，識得幾個字罷了，稱不上好學，跟出身書香世家的表哥表姊是沒法比的。」
郭滿呵呵笑，低頭喝了一口茶，將嘴裏的姜味兒蓋掉。
屋裏一時間安靜下來，似乎有些尷尬。
趙琳芳看了眼書房，又笑說自己是個小書蟲，在福祿院的時候，偶爾鑽進小書房，半天都捨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