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夫君?」郭滿喚了他一聲,該不會又生氣了吧?
他壓她小籠包她都沒生氣呢!周公子做人不能這麼小氣,郭滿道:「藥方你要帶上么?妾身敢說,它十之八九是有大用處的,不如帶去給太醫聖手們瞧瞧?」
周公子還側着身站,沒看她:「拿過來。」
聲音低沉沉的,不似平日裏清悅。
完蛋了!真生氣了。郭滿吸了吸鼻子,不敢再鬧,小跑着去書桌那邊將夾在食譜里的藥方拿出來,轉身屁顛顛地送到周公子的手上。
周公子接過去打開看,飛快一掃便折起來,塞進了袖子。
「外頭不安全,今日一樣,不準出去。」丟下這句話,周公子轉身大步離去。郭滿看着他去時如風的背影,悻悻地嘟了嘟嘴。
卻說周公子出了院子,冷淡的面孔上閃過懊惱之色。
小丫頭沒輕沒重的,方才鬧起來,嘴唇不經意就蹭到了他的敏感之處。周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耳朵上還有這麼個乾坤在。雖說從未對郭滿起過什麼心思,到底身子年輕氣盛,碰到了關鍵點自然就起了反應。
慢慢運出一口氣將那點突如其來的反應壓下去,周公子總算恢復了平和。
從院子到大門,那點反應也歇了下去。門口早早牽來一匹踏雪的黑馬,他下了台階,接過馬童遞來的韁繩便翻身上馬,直接往城南葯廬趕去。
小媳婦兒給的那個藥方,他方才看了。周公子素來記憶超群,雖不是學醫之人,但這些時日守在東陵城,太醫們研製出來的藥方他都會過目。方才那個藥方,除了三位藥材有偏差,竟真與太醫生守門廢寢忘食鑽研出來的東西大致相同。
不管小丫頭從哪兒弄來的東西,既然像模像樣,那便送去葯廬看看。
東陵城不大,從城南到城北才一個時辰的馬程。道路上沒什麼人,周公子騎馬又快,很快就到了葯廬門口。太醫聖手們為了此次時疫,窩在這個葯廬已經兩個月不曾挪過窩。都是年紀不小的人,不眠不休地辛苦這麼久,難免難為人。
大熱的天,有些累得很了的靠在熱烘烘的葯廬子旁邊就睡著了。
周公子進來,直接親自去找了太醫院院首鐘太醫。鐘太醫還在後院那病患的房中,反覆地檢查病患,以便隨時記錄恢復情況。
聽說周公子來了,立即凈了手出來。
「病患今日的情況如何?可曾有大的恢復?」周公子密切關注這個病患的恢復,畢竟效用若能提上來,東陵城一半的人就不必耗死在這裏。
鐘太醫還是那副樣子,憂喜參半:「還在恢復,只是恢復緩慢。」
周博雅的心也沉了沉。
藥物已經分發下去,如今並非怕救不了人,有太子在,沒人敢斷東陵城的草藥供給。怕就是在怕藥效發揮效用太慢,重病之人拖不起。
周博雅沉吟着死馬當活馬醫,於是從袖子裏掏出了郭滿今早給他的方子,遞給了鍾兆元。不是學醫之人,周公子不敢妄自定論,只說道:「這是內子偶然得來的一幅方子,聽說治療的病症與此次時疫十分相似。鐘太醫你看看,能否用這個方子試一試?」
鍾兆元也不含糊,立即打開。
然而一打開,引入眼帘的是一排的狗爬字。一坨一坨的,要多糊有多糊,鐘太醫看到便傷眼地閉了閉眼。他們這類見慣了漂亮字體的人,實在是看不上這種十歲小娃娃都寫不出來的狗爬。
周公子十分尷尬,摸了摸鼻子,怎麼也得替他家小媳婦兒遮掩兩句:「內子幼年病弱,腕子總使不上力。疏於練習,叫鍾大人見笑了。」
鐘太醫想找個點描補一下,也乾巴巴地笑着寒暄:「哪裏哪裏。字丑確實是丑了點,可好歹一個一個的,能叫人看懂。」
周公子:「……」
鍾大人:「……」
默了默,太醫院院正乾脆放棄描補,低下頭,專心致志去看藥方。
因着上了年紀,看得慢,他仔仔細細看了兩遍,臉色才漸漸變了:「這,這方子……」鐘太醫激動的手都在顫,「對啊,對啊!原來如此,我怎麼沒想到呢!這位開方子的人大才啊,這兒就該用這一味藥材才對!」
嘴上這般嘀咕,他此時看着這狗爬字,只覺得越看越喜愛。
「周大人,」鐘太醫看了藥方,忽然間茅塞頓開。彷彿這些時日蒙在眼前的那一層紗被揭了去,他立即就明朗了,「這個方子或許真能試上一試。」
「不若召集眾位醫療聖手們看過再做定奪?」
不是不信任鐘太醫,只是周公子其實沒抱大期望,正巧得了方子就有用,他總是會有些顧慮的。一個人斷定不如請一群人參謀來得穩妥。若是半數以上的聖手們認可這個方子,那便事不宜遲。城內所用病患,全部換新方子用藥救治。
鐘太醫也沒覺得這話冒犯,眾人集智總是更有把握些。
既然如此,周公子便立即吩咐下人去將葯廬所有人都聚到了後院庭院裏。藥方從鐘太醫的手傳下去,拱眾人一一看。郭滿的狗爬成功荼毒了一群老眼昏花的太醫聖手們的眼睛之後,得到了半數以上的太醫聖手的認可。
「能試便試,所有人,藥方全換掉。」周公子當機立斷,此時筆直地立在台階之上道,「太子的癥狀已經十分嚴重,不能再拖下去。」
鍾兆元點了點頭,立即招手喚來葯廬里三十來個葯童,命他們下去準備。
新藥方一投入治療,效用立竿見影。
葯廬後院廂房裏躺着起不了身的病患作為第一個試藥的病患,一碗葯下去,次日再去聽他的呼吸聲兒就平順了許多。葯廬里的大夫們全員關注着這個病患的情況,一個個去聽,都能聽到他此前呼吸里發出的彷彿拉破舊風箱的哼哧哼哧聲兒沒了,俱都狠狠鬆一口氣。
太好了,得救了,東陵城的百姓有救了。
大夫們個個喜不自禁,再耐着性子等上三日,且看看後續服藥病患的是否會有反彈。沉穩如周博雅,此時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激動。東陵城的這場疫症,他自太子手中接過來便繃緊了神經地盯着,可算是有一些成效。
為了盯緊了後續,這三日,周公子吃住自然都要在葯廬。
郭滿接到消息悄悄懸着的那顆心也放下去。有用就好,她跟周公子說得信誓旦旦,其實心裏沒多少底氣的。畢竟從夢裏得來的東西,她又沒親自試驗過,敢這麼橫,全拼得一種僥倖。不過看來她運氣很好,僥倖也僥倖對了。於是擺擺手,示意石嵐下去歇息吧。既然周公子這幾日回不來,她便自己一個人睡。
周公子不在,府里又清凈了許多。
郭滿每日待在屋裏,沒人說話,無所事事,其實也挺無趣的。
這日又是窩在床榻上不知道幹什麼,自從身子養好之後,她已經不像之前那般嗜睡。精神奕奕地上房揭瓦都沒問題,偶爾想歇個午覺,躺下躺半天都睡不着。於是插着腰在屋裏團團打轉,琢磨着找點兒樂子。
雙喜雙葉一旁瞪大了眼睛看,就見自家姑娘從屋裏走到屋外,又攤在了軟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