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尋找(2)
越是繼續她尋母的苦難，她越是覺得女人的命運一定是自己把握。
這種時候，株六複線項目部一樣有想追她的男人。
那是建設指揮部監理公司年輕的副總監張明，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家是株洲市裏的，在監理公司年紀輕輕就是副總，也是自己建設方的直接上級。
一般的監理工程師上工地檢查現場，副總監級別以上的不用天天上工地，在空調辦公室審查資料，批進度工程量……但張副總監那一段時間就愛上了上工地檢查，還跟着吳鳳的測量組爬坡上坎的，看她指揮、計算、現場放線。
工作時她一絲不苟，測量資料完備、測量結果準確，按道理他監理方複查了對了就可以，他還是喜歡跟着她，明眼人就看出來了，張副總監要追她。
等她下班有空約她。
下班了堵在她的宿舍門口，開車約她去縣城裏看電影，唱卡拉OK，和他朋友們聚會、打麻將……但是她不想去，說工作太累，想關門自各兒安靜。
張副總監說她講的是欺騙他的話，他不相信年輕，工作上活力十足的女測量主管下班了是真心想關門呆在條件簡陋的工地宿舍洗個澡、看看書、聽聽音樂，或者去村裡找那些老頭老太聊天打聽她母親的下落……
張副總監不信她是真心喜歡那種安靜和自我的生活，他要教她學會走進熱鬧群體走、去感受時尚、潮流和快樂的東西……認為她只是還不會出去玩而已。
“吳鳳，你不能這樣封閉自己，人活着得有面子，在其他人面前有面子這個人才叫不白活一場。你不出去玩，就感受不了快樂。出去玩同時也是結交朋友，增進人脈的，有了人脈，才能夠有所發展。我可以把你厲害的測量技術介紹給株洲建設界的朋友呀，你可以有更好的提高和發展。默默無聞的人，是不會有風風光光的生活的。所以，你必須出去，必須和我在一起，尋找快樂又成功的生活……”
很多人相信適應時代的生活方式沒有人不喜歡，所謂的不喜歡只是還不會玩而已，所以他強迫似地堵住她，企圖教化她，教她，改變她!
如果張明能尊重她，或者願意安安靜靜地陪陪她，認同她不願意的那種不合群，就不合群，或許她就答應了這個追求。
因為當她知道張副總監追她，心裏有過小竊喜，也立足現實地想到自己在這種建築公路處工作，工作、生活環境限制這輩子要想要嫁的氣質文人和善良老師的夢想不切實際!
自己畢業工作了兩三年，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要是合適，嫁給張明，自己也成了一個副總監夫人。
然後調到辦公室，做做資料，打打文件，也能像他們公路處處長的女秘書那樣梳着高髮際的頭式，化着妝，穿着漂亮的裙裝，腳踩高跟鞋，拿着文件昂首挺胸踏過大辦公室的落到櫥窗……乾淨、美麗、優雅!
更關鍵的是，她一直尋找不到生母的下落，但她相信，生母只有還活着，就一定在株洲這個範圍里，因為那個年代的婦女外嫁，一般就是方圓幾十里，上百里。極少有嫁到外省的，那個年代也沒條件認識和嫁得遠遠的。
村裡老人們提供的外嫁婦女情況，也是在周圍，她得一個一個去找，去認。
嫁給李明，當然有調離的機會，就在株洲這邊安家，也可以一直尋找生母下去。
可是，張明完全不理解她不願意出去玩的真實想法，一味堵在她門口逼她改，必須馬上跟他出去到熱鬧群體玩的架勢，按着他看到的世界，他就像一個“爺爺”，認為他是對的，那才是好的……
既然張副總監像個“爺爺”，要想改變自己在工地一線測量主管的命運，就得按他們群體的方式生活，改變自己和他們一樣，那就是迎合，迎合是最容易的。可是她心裏抗拒，同樣這個男人一樣是大男子主義，不懂得尊重女性，把女性只看成男人的附庸品，女性只能按他們的心意走。她曾心動的心愿就被驅趕得一乾二淨。
如果說原始人類必須是群居動物，那個時候人類要面對老虎獅子這些野獸，單打獨鬥是不可能，就像動物一樣要群居，上廁所男女也沒有區別，那是原始社會。可是現在是人了，不是動物，文明發展，科級進步，網絡一體化的時代，現在的人類在家就算不用出門，可以工作、可以生活、可以了解外面的世界……文明世界帶給她這樣不太願意出門的人最大的禮物就是可以和世界緊密相連有不需要彼此緊密群居般的生活，為什麼他作為領導就不能理解理解自己呢。
有壓迫就有反抗，她的急性格，咄咄快速的回應脫口而出，“李明，你要教我，要改變我!但是我呢，有要改變你們嗎？我說不准你們去唱卡拉OK，不準去看電影，去和朋友聚會、打麻將嗎？你給我說你家裏條件好，我要你回家去泡浴缸，看書嗎？我沒有說過，對吧!我也不會說要你們領導少點應酬，少說點話，靜靜看書，享受靜靜的感覺，我不會說。我不會用我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要求你們改變，但是你們很愛動不動就要像我這樣的人按着你們的想法改變!
既然我的心裏話說出來了，我也不怕得罪你。我覺得你們很奇怪，我工作和你們是完全合作的，但是私生活也要我和你們的生活方式必須一致嗎？這是歧視!你知道嗎，這是你們歧視我這種私地下不愛過群體生活的人，覺得我們要改。我覺得你們私生活太多太熱鬧群體裏的人才要改。
再說什麼叫我不會玩，我不和群體在一起就叫不會玩？那是因為我知道我要什麼。比如吃飯，你們要吃什麼沒人知道，看見人多都在吃滷肉飯，就都去吃滷肉飯，而我要吃蔬菜飯。我吃得和你們群體不一樣，那就是我不會玩？我就知道我要吃蔬菜飯，而且我堅持，我願意，為我自己的堅持不妥協。可能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吃蔬菜飯，我不介意，我可以自己吃!但是你們連私生活都離不開群體的人，大家吃什麼你們也吃什麼認為好，要看什麼電影大家說那個大片好就看什麼，在一起打麻將熱鬧才叫開心……有人說好吃的東西是甜的，而我喜歡辣；炒得火熱的大片是恐怖片，可我想看喜劇片；你們打麻將，而我不會也不學……我就會和你們有分歧，我只是我自己。你們喜歡群體生活的人，完全相信自己走進群體就是先進生活方式，是不會有自我的，比如看電影，流行什麼你們就看什麼，我覺得你們看的不是電影，而是看的大家。你們覺得所有的開心就是大家群體的生活，大家的意見就等同於意見……如果那樣的群體生活方式錯了呢？那豈不是一群‘烏合之眾’了？好吧，我就說到這裏，這些也是我個人的看法。您是領導，但我的話您也可以參考參考，品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