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專(2)
小學和她一屆的，初中到縣裏、廠礦讀初中的那一批優等生，女同學有劉冬，韓麗；男同學有羅政偉、姚乃金和吳大勇這些，成績考不上中專，都繼續上了高中。
那一年平縣整個中專生只錄取全縣40名。放到今天和一個縣考取重點大學比，每年全縣一本錄取將近600人，其中985和211人數已經超過400人，就算用今天的2019來學生比1992拿年前增多了不少，可是怎麼也增長不了十倍。所以說，吳鳳那個時代考取的中專生個頂個的都是優等生中的優等生。
中專畢業了國家包分配，早點工作，早點就業，讀中專18歲就可以工作了，而且是可以吃商品糧，當公家人。考上了中專，可以迎來很多人的羨慕的目光。
她能從村小學到鎮中學初三一畢業就考取省城南陽的中專，是鎮中學90年代初期很難很難出的出類拔萃的人才，那時想考中專的農村人，復讀三年、四年正常，還有復讀八年初三，同樣死命讀，都沒考上的，在這個鎮中學一樣存在。
90年代初，不要說她一個鄉鎮中學，就是省里的重點中學，應屆直接考上中專院校的比例都不足20%。而農村的中考，應屆生“剃光頭”都是可能有的。當然，聽說有明星學校大部分都可以考上，但那是高分招錄的精英學生，不能代表普遍的水平。
可見那個時代考中專是難的一件事。
要是考不取，她是不可能有復讀機會的，嫁一個村裡老頭就是她的命運。
她是1992年考上中專的學子中尖子中的尖子，學霸中的學霸。只有考不上中專的人才會選擇去讀高中，中專文憑完全可以處於所有學歷鄙視鏈的頂端。就算現在大學生，無論是211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還是985畢業的學霸，都沒資格瞧不起80.90年代初年前考上中專的人，以他們的智商，想考到你現在的學校，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吳鳳她考上了中專是百里挑一，轟動全鄉，她選擇的是南陽市建築學校。
當然，她必須感謝學校的老師，特別是英語支教的黃老師，但黃老師走了，聽說去了美國。
班主任吳老師送了她一首打油詩:
考上中專皆學霸
一紙通知帶紅花
年少學成赴九州
積極獻身奔四化
我輩正亦展風華
包括她的父親都激動專門從外省工地回家來看望考取中專的她。明確支持她，回來還有一個主要目的是要孃孃拿錢給她繼續上中專。
她考取中專，所有人都高興，但就是孃孃這一家特別不高興。
這個家裏所有的錢包括父親的工資每個月一發，就必須寄回家。自從父親在外面裹了其他女人，又孃孃的話生下吳鳳這個野種后，父親必須每月工資如實上交，每月只給父親留50元的煙、酒錢。家裏所有錢的存取全部由強勢的孃孃一手保管。
父親手裏真沒有什麼錢。
聽到父親叫拿錢給她讀中專，孃孃手裏端着陶瓷杯喝水，裏面的水一下子潑向父親，罵到，“老鞭子，你以為我有好多錢呀，你抽煙喝酒不要錢呀，家裏生活不要錢呀!吳建要娶媳婦你看這破房子不要修一修呀!吳敏以後結婚不準備點嫁妝錢呀……你一天就叫我拿錢給她，我哪裏有錢，我哪裏還有錢……”說著，孃孃脫下鞋子，一邊罵，一邊用鞋底板抽父親的背，相當兇悍。
她拿出南陽市建築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上面明確有讀中專的費用說明。
學生入學不交學費，只交雜費
雜費：住宿費、水電費、書本費、軍訓費、軍訓服裝費、實訓費用、實訓器材費、保險費，送床上用品一套。
二、貧困縣農村學生，可享受每年800元的生活補助，可申請二年共計1600元。
四、學校與企業聯合辦學，獲得聯合辦學獎學金。
對於表現優異、品學兼優的學生每年按一定比例發放獎學金，並頒發證書，一等獎500元/人，二等獎300元/人，三等獎100元/人。
五、具有精準扶貧卡的學生，可額外享受每年500生活補助，總共1500元。
六、勤工儉學扶持，貧困家庭學生，還可通過工學交替、勤工助學、假期實習等貧困生扶持政策，完成學業。
也就是說，她進校，其實只需要大概幾百塊錢的學雜費即可。
父親唯唯喏喏的一邊退後，一邊掏出他皺皺巴巴的煙，找到他的釣魚桿，去村尾的小河裏釣魚了。
吳鳳也趕緊把家裏全家人脫下的一堆臟衣服收攏，放進一個大竹籃子裏，提起，也朝小河邊走，拿去那裏洗。
小河邊群山環繞，滿山皆樹，葳蕤蓊鬱的綠色掩映着這條清澈的小河，四周除了她洗衣服划水的聲音，一片寂靜。一邊洗衣，一邊仰頭看天上搖搖晃晃的雲朵，聽蟋蟀的長吟……
忙完洗衣，她看見河一側的父親在那邊抽着煙吞雲吐霧調着魚，她走過去，叫着父親少抽點煙，父親轉過頭，對她微笑說，“我一輩子在工地只能挖泥巴干體力活，沒文化呀，什麼方量一輩子都不會算，你去讀建築學校，以後在工地是有文化的人，是技術員，不用像我一樣一輩子挖泥巴的。”
她也朝父親笑，只有這種時候，才是她人生回憶中的唯一溫馨時光。
“爸，你不敢凶孃孃是因為我吧，是我把你連累了!呵呵，你也凶不過她，那吳建和吳敏只聽她的，我要去外面讀書了，你一對三也不也是他們對手呀。”
“傻孩子，看你說什麼，你也是我女兒呀，都是一家人了。”
吳鳳苦笑一笑，父親退休前，常年在外面建築工地，哪裏知道她在村裡，孃孃這裏是怎麼活出來的呢!
“爸，你當初是從哪裏把我抱過來的呀，我不會是你撿的吧，不是你親生的吧!”
“亂說，你就是我親生的，當初我是在，在湖南株洲……那個羅溪村修湘黔鐵路時……”
“那我親媽呢？”
吳鳳只要一找到機會問到這個問題父親就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了。
然後父親從褲子縫着線的褲包里掏出400元，這是父親背着孃孃存的私房錢，問她夠不夠。
她一激動，也告訴父親，她以前在家種菜賣也存了100塊，現在有了500塊錢。
“你要去南陽市裡讀書了，500塊錢除了學雜費，有生活補助也得自己貼點呀，500根本不夠，我回去叫這婆娘無論如何要給你點……”
“爸，你不要去和孃孃吵了，你也吵不過她，500元夠了，我都長大了。我去城裏讀書，學校說了我還可以勤工儉學的，放心，我什麼苦都能吃，你放心!”
說這話的時候，吳鳳是有十足絕對信心的，她能在村裡小學，鎮裏中學讀書，都是學校里有一群一群善良的老師。
考取中專，要進南陽市建築學校。只要有學校，有老師。有學校和老師的地方，成了她心裏已經根深蒂固的這個人間最溫暖最善良的底線之所，她就算錢不夠，到了那裏，一樣可以活出來，讀出來。
新社會，時代在進步，她小時候面對的社會，就是學校，給她最大的保護和發展，這不是時代進步帶給她這樣偏僻小村農村孩子最大最大的福音嗎？
就像教書育人是學校的職責。
救死扶傷是醫院的本分。
如果世界原本是純粹的，窮人最飽含着最初純粹的想法。她就是帶着純粹的心她開始到省城南陽讀中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