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無瓜葛
說到這裏，窮奇一頓，說：“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兩界之戰爆發，禍斗作為火神旗下的幹將，只能與異界相戰，但生為異獸，又不想與同類反目成仇，兩相權衡選擇了鎮守厭火國，對外界戰役一概不聞。儘管這樣，仍是免不了夾在戰火中間身負重傷。
穆如接了下去：“待他得知崦嵫的事時，已經晚了。”
窮奇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穆如一眼，隨後又嗤笑道：“就算來得及又怎麼樣，他不可能與神界翻臉。總有一些東西，比你們所謂的愛情更重要。”
穆如沒有反駁他，正如她自己，不也是身不由己嗎。
穆清閉着眼睛，任憑身體一路往下沉，水溫越來越低，不一會兒就是刺骨的寒冷。禍斗緊隨其後，他屬火系，較之穆清更受不了蒙水的低溫。
“請問來者何人。”音調不高但穿透力極強的一聲傳入兩人的耳內。兩人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往下沉，雖然腳下仍是水波，但踩上去卻是實實在在的踏實感。
“原來是孰湖大人與禍斗大人。莫怪。”穆清之前見過一面的大黃迎面而來，手握長戟，此時倒是表情莊嚴不卑不亢。長戟一指，水門大開。
“裏面請。”
穆清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禍斗淡淡地看了一眼大黃，大黃亦不甘示弱地直視禍斗，笑道:“大人不必擔心，我家大人不做殘害同類之事。”
禍斗表情微變，甩袖進入門內。
門內各類魚兵蝦將，人身魚尾的少男少女來來往往，相互交談，嬉笑怒罵好不熱鬧。禍斗穿插其中，竟也沒人多看他一眼。
余光中瞥見一抹紅色，禍斗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繞了好一會兒才到達蠃魚的宮殿。
殿內傳來美妙的歌聲，美麗的少女在撫琴彈唱。夜明珠發出幽幽的光，身形窈窕的舞女們隨着歌聲翩然起舞。在穆清與禍斗進門后便同時停了下來，歌聲也戛然而止。
屏風後走出一人，一身水綠，長發搖曳墜地。看見兩人後，露出淡淡的淺笑來。
“受孰湖大人所託，我代為保管姑巧的肉體，如今已過千年。你二人今日前來的目的我已知曉，只是虞淵之水寒冷非常，禍斗大人可需要火珠一枚助您抵禦寒氣？”
“有勞。”此時他尚需要充足的靈力以防突變。火珠加持，不用他耗費自身靈力，他自然不必要在這種事上逞強。
“大人客氣。二黃去將火珠取一枚來。”
心情沉悶的穆清聽見這個名字又有一絲想笑。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一位少女端着一個盤子自側面而上，盤中一枚珠子發著火紅的光芒。
“大人收好。”蠃魚轉眼便移動到了殿外，但看來卻步履款款，不急不躁。“二位大人，且隨我來。”
出了蒙水，三人又往下沉着，但蠃魚明顯輕鬆得多。其餘二人，穆清早已習慣了虞淵的寒冷，此時稍顯費力，而禍斗此時相當慶幸自己接受了蠃魚的好意，火珠緩解了他四肢的僵硬。
不知下沉了多久，只聽見蠃魚說:“到了。”
穆清與禍斗同時一怔，看着眼前這扇水門，想到門內躺着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兩人都有些猶豫。
蠃魚瞭然一笑，並不催促他們。
好一會兒，穆清艱難道:“走吧。”
門一開，一抹黃色的身影瞬間撞入三人的眼裏，躺在水床上的，一動不動的姑巧。
禍斗閉了閉眼，恍然間想起千年前那個明眸善睞的小姑娘，如今就躺在這裏，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種地方，躺了千年。
思及此，禍斗愈發對穆清咬牙切齒。
穆清一刻也等不及似的沖了過去，跪在水床前，伸出手，顫巍巍地扶上姑巧的臉，溫度是他熟悉了一千年的冰冷。
這一刻他彷彿並不痛苦了，他不在意她會不會記得自己了，即便不能在一起又怎麼樣呢，他記得他就好了。只要她能活過來就好了。
“蠃魚大人，麻煩了。”禍斗冷冷地看着穆清，在心裏嘲諷他的故作姿態。將姑巧元神小心交與蠃魚，一眨不眨地看着蠃魚將元神運於掌心，元神周邊淡淡的光華隨之大盛，幽暗的門洞內也變得明亮無比。
禍斗走過去粗暴地將跪坐在地上的穆清拉起來，冷笑道：“希望你沒忘了我們的約定。”
穆清突然笑了，不說話，只是笑。
禍斗愈發覺得煩躁，把穆清一把推開，深吸一口氣，凝神感受着姑巧的情況，此時仍是一片死氣。
蠃魚閉着眼，嘴裏低低念着他們聽不懂的咒語，光華越來越盛之後突然熄滅。禍斗嚇了一跳，穆清也回過神來緊張地看了過去。
蠃魚卻突然睜開眼睛，嘴角揚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手掌一翻將元神送入姑巧的肉體之中。
沒有人說話，呼吸都小心翼翼。姑巧的肉體卻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
“這……”禍斗欲言又止，心急如焚卻不敢打斷元神回歸肉體的這個過程。
“好了。”蠃魚鬆了一口氣，身子也隨之軟了軟，一把扶住水床邊。
“無事。”沖二人擺了擺手，蠃魚笑道:“你們感知到了嗎？”
當然感知到了，是姑巧的氣息，明顯的充滿生機的氣息。
穆清不敢過去看，一想到接下來他親手要做的事，他便覺得自己面目可憎，連看一眼水床上的那個人都是對她的玷污。
一邊騙自己只要她活過來就好，一邊又自私地想要留住她。甚至有那麼一刻，他寧願她跟自己一起萬劫不復，永遠別醒過來。
可是眼下他的歡喜又的的確確是真實的，喜悅溢滿他的胸口，彷彿要從眼裏流出來。
禍斗一把將姑巧抱在懷裏，他感覺到懷裏的身體有了人的溫度。他惶恐地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怕這只是他的錯覺。好一會兒才流着淚吻在姑巧的額頭。
穆清聽見自己渾身血液都在叫囂着，他想過去把姑巧搶過來，然後掐死眼前的那個男人。
可是不行，他不能置白澤於不顧。
他一步步走向禍斗，每走一步都在壓抑自己的狂躁，他是神獸，不比四界任何人低一等。可如今，連自己所愛之人都留不住。
禍斗也抬起頭來看着他，眼中滿是警惕。
“你該履行你的承諾了。”禍斗緊緊抱住還沒蘇醒的姑巧，“至於白澤，只要你履行承諾，他馬上就可以離開我那兒。”
穆清赤紅着雙眼，咬牙不語。手一抬將姑巧的身體接了過來。
摟着熟悉的人，穆清反而平靜了下來。將額頭印在姑巧的額頭上，兩個人的額印都隱隱顯了出來。
“從今往後，四界之內，再無可以束縛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