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雷霆暴君,溫柔以待
傅文玉,字雷霆。北秦先帝傅廣長子。
十五歲隨父征戰四方,驍勇善戰,麾下五萬心腹雷霆軍,更是戰無不勝。
弱冠之年即位稱帝。歷來新帝登基都會大赦天下,而傅文玉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殺戮。
傅文玉親手殺了先帝的一眾嬪妃,又親手殺了一眾兄弟,連幼妹也不放過。那一晚,宮牆內慘聲連連,血染長宮。朝中大臣膽敢諫言者,一律斬首示眾;百姓膽敢非議帝王者,同斬首示眾。一時間,長安城猶如一座人間地獄,人神公憤、天下顫抖,但無可奈何。
傅文玉便是以如此極端狠絕的手段,一個月內,坐穩了自己北秦君主的位置。
從此,滿朝文武乃至天下萬民,再無人敢對這個年輕的皇帝有任何的質疑與反抗。
從此,傅文玉多了一個稱號:雷霆暴君。
可能連傅文玉他自己都不確切的知道,這四個字,在天下人心中究竟是怎樣可怕的一種存在。
可是慕容棠知道。
慕容棠醒來時,看着床邊的玄色龍紋簾幔,便已經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這是北秦皇宮。但讓慕容棠吃驚的是,自己竟然是在傅文玉的寢殿,而傅文玉此刻就坐在床邊。見到自己醒來,傅文玉的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隨即吩咐門外的太監去傳太醫。
慕容棠轉眼看了看四周,這滿屋子黑壓壓的玄色,讓人覺得陰沉壓抑至極。
西燕與北秦,在顏色的認知上真可謂是大相逕庭、天差地別。
西燕,以白色為尊,黑色為孝。西燕人認為,白色是輕而清的九天雲霞的顏色,是至高無上的象徵。而黑色,是重而濁的地下污泥之色,是暗無天日的詛咒。
而北秦正相反,以黑色為尊,白色為孝。北秦人認為,這是傅文玉的喜好。
這滿殿的黑色此刻倒也應景,正應了慕容棠此刻的心情。國破家亡、親人離散,可不正是至悲至喪!
慕容棠輕微轉了一下頭,脖子上便忽然一痛,慕容棠觸不及防的哼了一聲。本能的抬手要摸自己的脖子時,卻被傅文玉一手制止。
而下一刻,慕容棠就看到傅文玉伸出一隻手掐上自己的脖子。他的手,指節分明、白皙有力,很是好看,但卻很冷,比傳聞中的他的為人還要冰冷七分。
慕容棠暗自道:後悔救了我嗎?現在是要掐死我嗎?
傅文玉當然沒有掐死他。而是在他脖子上的傷痕上輕輕撫了撫。看了片刻,眉頭一皺,冷道:“一群飯桶,連這麼一個小傷口也醫不好。”而後,又問向慕容棠道:“還痛嗎?”
傅文玉雖然柔了語氣,但聽起來和上一句冰冷的語氣也沒什麼差別,聽起來如同審問一般。
慕容棠掃了他一眼,不說話。
除了父皇與長姐,慕容棠不接受任何人的質問、疑問,更別說是審問,這是他作為西燕太子的驕傲。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慕容棠不願與傅文玉說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因為慕容棠很早便聽過傅文玉的惡名,心狠手辣又殘忍無情。雷霆軍和雷霆暴君,在世人眼中就是地獄魔鬼一般的存在,讓人聞風喪膽、恨生為人。只不過那個時候,西燕與北秦是盟軍,是以傅文玉的暴戾狠絕正是西燕人所喜聞樂見的。
可是,一個連至親手足都可以親手屠殺的人,哪裏來的盟軍?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心、沒有感情、更沒有人性!他就只是一個冰冷殘酷的嗜殺野獸!危險至極!
這就是慕容棠在聽到他的一系列慘無人道的神勇事迹之後對他做出的評價。
不過,考慮到自己此時的處境,寄人籬下又受人照顧,慕容棠還是將這些找死一般的言辭暫時忍在了心裏。
此刻聽到傅文玉的問話,慕容棠便是不做任何反應,沉默以對。見傅文玉一直盯盯的看着自己,慕容棠索性閉上了眼睛,將臉別向另一側。
待太醫火急火燎的奉旨前來時,傅文玉卻因為他來得遲了,賞了他和那個太監一頓板子。而後對身邊的老太監榮順吩咐道:“換兩個腿腳利索的人來伺候。”
榮順應了一聲‘是’,而後又說道:“皇上自從回宮后就一直守在這裏。既然小公子已經醒了,想來是無礙了。皇上也該累了,還是休息片刻吧。”
傅文玉卻道:“無妨。去把葯端來。”
榮順轉身去辦。
傅文玉端着葯碗喊了一聲:“棠兒?”
慕容棠裝作沒聽見,閉目不語。
傅文玉便又喊了一聲。
慕容棠依舊不理會他。只希望他可以吃了閉門羹之後便快些離去,讓自己清靜清靜。
片刻之後,慕容棠才發現,這個傅文玉還真是與眾不同,連吃了閉門羹的反應都異乎常人。自己真的是太不了解他了。
傅文玉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如果做不到,便要強行做到。
傅文玉見慕容棠對自己不理不睬,便放下了葯碗。而後,一手捏着慕容棠的臉頰,一手拿起湯匙,強行喂葯。
傅文玉喂葯成功后,笑道:“原來棠兒喜歡被人強迫。”
慕容棠的臉被他的手捏的疼痛不已,又被灌了一口苦藥,心中氣憤至極。此時聽到他這話,便也顧不得寄人籬下什麼的了,猛地掰開傅文玉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而後坐起來,瞪着傅文玉凶道:“我不喜歡!”
傅文玉先是被咬,后又被凶,卻似乎很開心。並不理會手上那兩排稚嫩的齒痕,而是端起碗,拿起湯匙,舀了一匙湯藥再次餵過去,問道:“那棠兒現在是自願喝了嗎?”
慕容棠是太子,西燕的鳳凰,國人的掌上明珠,無比尊榮。他的人生根本沒有吃過苦,唯一能說得出來的苦事,也就是吃一口苦藥了。
慕容棠看了一眼那烏黑的湯藥,不知是熬了什麼東西在裏面,味道刺鼻。慕容棠厭惡的皺了皺眉頭,說道:“沒人試喝過的東西,我不喝。”
榮順聞言,說道:“皇上,是否要找試膳的人過來?”
傅文玉道:“不必,朕自己來。”
榮順深知傅文玉的脾氣,聞言便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慕容棠,而後退到一旁。
傅文玉拿過湯匙,自己喝了一口之後,又再舀了一匙送到慕容棠嘴邊,問道:“我已經試過了,棠兒現在可以放心喝了嗎?”
慕容棠看了一眼那湯匙,又看看傅文玉,嫌棄道:“旁人用過的東西,我不用。”
榮順聞言,連忙呵斥道:“大膽!”
傅文玉不悅的對榮順擺擺手,嫌他多嘴,並隨即吩咐道:“你去取個新的湯匙來。”將他打發了出去。
慕容棠迴避喝葯的借口要多少有多少,即便是換了個新湯匙,也多的是其他理由。
傅文玉卻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忽而問道:“待取了新湯匙,棠兒是不是又會說:‘湯藥涼了,涼了的東西我不喝’?”
慕容棠有些驚詫的看着他,只片刻,便又恢復了鎮定自若。這是他作為太子所必備的素質--喜怒不行於色,寵辱不驚。
但是慕容棠那短暫的神色便化還是被傅文玉分毫不落的看了個透徹。
說到底,慕容棠還是個孩子,即便有些小謀算,也終究是心思單純。與傅文玉斗,嫩了不是一星半點,完全沒辦法斗。
傅文玉只一句話,便讓慕容棠乖乖聽話。
傅文玉道:“棠兒難道不想見皇姐了嗎?”
聽到傅文玉提及皇姐,慕容棠動容道:“皇姐?”一雙眼睛怔怔的看着傅文玉,問道:“皇姐在哪?”
傅文玉微微一笑,卻笑而不語。身子向後歪了歪,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看着慕容棠,而後用下巴指了指那晚湯藥,向慕容棠使了個眼色。
慕容棠雖不情願,但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端起葯碗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待榮順取了新湯匙回來時,慕容棠已經重新躺好睡下了。
榮順正要走過去將葯碗收回來,卻看見傅文玉輕輕的掀開被子一角,握住了慕容棠的手。榮順當即背過身去,不聲不響的自覺退到殿外,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