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分配
廚房裏面開水燒得咕嘟咕嘟直響，大鍋翻炒和小鍋燉煮的聲音交相融合，展家那邊過來的做菜阿姨把切好的凍山羊肉先上桌，兄姐弟三人圍在這張不大的桌子旁，盯着羊肉，紋絲不動。
“吃啊承諾。”承言努努嘴，這道菜是承諾最鍾愛的，小時候吃過一次就念叨到現在，展家特別託人去弄來了一隻做給他吃，畢竟這裏的人如今已不大會吃這道菜了。
“嗯。”承諾成為三人中第一個放棄雙手抱胸抵桌這個動作的人，開始動筷吃他的特供菜。
雖然送走副校長已有將近兩個小時了，但整個承家小樓或者連帶展家大宅仍處在迷之靜默的狀態中，每個人各懷心思，相互之間寡言語，只是默默做事。
“我一個人去希臘。”承諾彷彿吃了塊肉長出八個膽，突然蹦了這麼一句話出來。
“別鬧！”承言音量動作堪當大喝一聲這個描述，端豆泡海蠣湯上來的阿姨用最快速度回到相比之下十分安穩的廚房。
“我沒鬧呀，”承諾一臉義正嚴辭，“本來這就只是我自己的感覺…”剛提出首個理由，哥哥姐姐就齊齊投來“這條刪除”的目光，承諾只好含糊吞掉后話，“好不說這一個…那第一，目前這裏的局勢還很緊張，肯定要有你們中的至少一個留下來坐鎮；第二，在和能力者組織外交方面，我最具優勢，你們的身份和存在方式都不太合適出面；第三，詳見被吞掉的第零條。”
“…”
“…”
竟然剎那間無言，半晌承載開腔，“那讓展演陪你去。”
“展家也不合適…”
“我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去。”承載這次的態度出奇堅決，不同於往常承諾體驗到的不管不顧。
“哥，”倔起來真是沒辦法呀，承諾決心再下點功夫，“我成年了，也經歷、體會了足夠多，雖仍不過如此，但已經可以作為承家本代，負起命定的責任，時間不多了，該從現在開始了。”
蒸膏蟹、牛肉羹、苦筍小腸煲、炒地瓜葉一道一道地上來，彷彿是在朝一個固定的背景里進行填充，良久，承載才嘆了一口氣，旋即答應下來，“你說得對，成年以後，該有自己的決定。”
承家兄姐弟終於像一家人吃飯一樣正常地動起了筷子，在廚房裏假裝埋頭苦幹的阿姨們也終於放下了為小輩們懸着的心，而在這段氣氛情緒跌宕起伏的飯前家聊過後，承諾趁夾菜的機會，偷偷抬頭看了看哥姐，突然有種猛烈如洪水的感情洶湧而來，卻又被自身趕忙設立的百丈大堤堪堪擋下。
我怎麼從來沒有注意過！我怎麼從來沒有認真想過！
老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瘦？瘦到不論套哪件衣服都顯得松垮；老姐真的沒有再繼續學業！她那絕頂聰明的腦子從Rachel小鎮之後就暫告歇息。
從前承諾想起小時候，想到的要麼是日日夜夜獨自呆在家裏，要麼是老哥老姐嚴加管教，那時候似乎聶准哥還和自己更親近些。可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回頭再看一切都不一樣了，要不是那些疏離，自己會有安安穩穩一個童年嗎？要不是那些教導，自己會成今時今日這樣一個還算不錯的人嗎？他們不在家時，又在外經受些什麼呢？換來過去12年太平和如今勢力實力的，是他們的什麼呢？
承諾假裝打了個哈欠，唯有天與自己，知道眼淚為何而流。
一餐飯畢，承言拍拍承諾的腦袋，“不至於吧，每天早上起得晚中午睡午覺，晚上還這個點就開始打哈欠？”
“時候也不早了。”承載一邊幫阿姨把碗筷疊起來端進廚房，一邊看了看手錶，“都早點睡吧。”
“Tomorrowisanotherday.”承言雖然習慣性理了理今天發生的紛亂複雜，但還是決定拋開一切先給自己一個好覺，“晚安。”
“晚安。”
“晚安。”
承言和承諾先上樓，承載在後面整理整理也跟了上去，在二樓左拐后很自然地就各自進自己的房間去，承諾卻突然叫住了哥哥姐姐，“等下。”
“什麼呀？”承言探個頭出來，順便看看後面暫停和蚊帳門糾纏的承載。
“嗯…謝謝。”還是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畢竟語文沒有那麼好。
“呵，你在傻什麼？”承言對自己的傻弟弟也是fullof無奈，“好好睡覺啦，我們這裏不產大熊貓的。”
“哦，好。”
意識還在井底涌動，精神細絲無人控制地在外飄蕩，自己關不起來的耳朵，接收到了來自第二天的最初訊息。
“這個蚊帳破了兩個好大的洞哦。”
“不必介懷。”
“還有啊，他這麼有戲的稿紙都不稍微收一下嗎？放在這裏我要是卧底都要背下來了。”
“承兄自是明白此處安全。”
“床好硬哦。”
“…”
承諾昨晚迷迷糊糊睡去，今天剛有醒意，眼睛還沒見到陽光，耳朵里就先竄進了奇怪的聲音，等到他過了好久明白那是些什麼，整個人吃了一大驚，然後就在吃驚和睏倦中掙扎着逐漸醒來。
“哇懶寶寶你醒啦，快點起來呀！好好好可愛的我為你唱一首起床曲吧～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唔…”向少牧果不其然無論如何都會被強制捂嘴打斷歌唱。
“承兄早。”高聞道聲早安，正一手捂着向少牧嘴，一手揉眼睛的“至少早九點才算睡夠”承諾不得不加快清醒速度，迅速拾回言語能力、行動能力。
“你們怎麼來了？”
“咦按劇情你不是應該驚呼一聲然後抱住我們痛哭流涕嗎？我不服！”向少牧脫離承諾魔爪后盤腿坐在床上拍被子，成為一個效率奇低的彈棉花機。
“承兄有計劃，我二人且來一幫。”正面回答問題還是高聞好。
“可是高聞兄的推斷？”承諾經過這些天的熏陶，現在暫時陷入覺得人人都是高智商神推手的狀態中。
“不，是副校長相告。”
高聞一句話又讓承諾清醒了幾分，副校長啊…這樣看來他算是暗暗站在自己這邊了。
“我們這樣開聊真的好嗎？剛剛被放進來的時候下面不是說還留着早餐嗎？”向少牧停止了把自己和柔軟被子合二為一的舉動，歪着腦袋說道，“我們去吃早飯吧：）”
“所以是副校長告訴你們我要去希臘，他猜測我肯定是一個人，因此讓你們來和我同去。你們從空間石屋過來直接打電話給老姐，她讓展家派人引你們進來，順便還多做了兩份早餐。”承諾咬了口饅頭再次發動概括。
“對呀，她說你沒什麼特別的事一般是沒有早上的，所以托我們叫你起床順便告訴你他們倆過到展家那邊去了，午飯時間回來。”向少牧第一次吃承家標準早餐，竟然吃得有滋有味。
“但是這就意味着…”
“我二人知曉事實后同承兄站在一邊，莫非還當猶豫？”高聞真誠的眼睛讓人提不起sayno的勇氣，“既不當猶豫，便應儘快行動。”
承諾笑笑，高聞畢竟還是高聞，一張口就是防偽標籤，“好啦，我知道你們不接受謝謝，但我還是那個意思。”
“你還不如問問我們有什麼新鮮事呢。”向少牧沾了煉乳試試看覺得還沒有原味好吃，順便說出一句屬於“此地無銀三百兩”類型的話來。
“那麼，天緯那邊怎麼樣？”
“此間諸事會長級同以上都已知道，其他人尚還不知，保持正常狀態；天緯能力者世家全部站在校長一邊，世家子弟陸續離校回家；昨日夏銘淵前來自薦，已為行動部部長代管諸神殿。”高聞歸納諸事，只用七個字，“山雨欲來風滿樓。”
“是…夏銘淵啊，我知道他做法會不一樣，沒想到是這樣啊…”某種程度上，承諾竟然有對夏銘淵有奇妙的信任：他相信自己某些驚人的舉動，最終一定會得到他的支持，雖然說起來，那是夏銘淵呢。
“凌茗，回家了嗎？”
對面兩人的動作都是一滯。
“在你離開后不久，便回到了東方家。”
“嗯…”離開的時候，承諾尚還什麼都不知道，那時凌茗對他說的話，他只能猜測，不能洞悉，而今明白了，原來那一夜，輕易便是訣別，可嘆自己，無知無畏。
“你，別是想做點什麼吧…”向少牧嘴裏塞滿了牛奶饅頭，看到承諾的表情變化，差點沒被自己的猜測嚇噎住。
“我必須要做點什麼。”承諾起身繼承老哥的事業收餐具，“那是我的執念啊。”
遠遊的行者沒有信仰，他們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