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章 人影
夜色漸深,繁華的邛都城歸於寂靜。
清心苑二小姐的房中,毓秀服侍二小姐一番梳洗。
“看你的年紀比我還要小些,做起事來卻比這府上的許多年長些的還要嫻熟利落,難怪母親安排你在我身邊,有你在,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二小姐,才能看起來像個小姐……”二小姐望着銅鏡中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看了一眼鏡中站在自己身後,正細心為自己梳理長發的毓秀,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毓秀低着頭專註的理順手中盈握着的秀髮,聞言感受到了二小姐話中的憂鬱,將手中的秀髮平鋪在二小姐肩頭:“二小姐說什麼傻話,你看這鏡中卸下修飾,素淡容顏的女子,便是個天然美人姿色,小姐的模樣,奴婢只是幫小姐搭理一些小事。”
二小姐淡然笑道:“你在這府上有多久了?”
毓秀略略思索了一陣:“自我記事起,便在府上了,一直是藺曦姑姑將我帶在身邊。”
二小姐垂眸一笑,轉身道:“難怪這麼伶俐,原來是藺曦姑姑帶大的!很好,如今你跟在我身邊,雖不比在大姐身邊吃用奢靡,但我也不會虧待你的。”
二小姐微笑着頓了頓:“我聽說父親是有意將大姐嫁入祁王府的,那日在游會上明顯祁王亦對大姐有意,可為何皇上會不顧及自己的愛子,反而要將大姐許給玄王殿下呢?”
“聖上的旨意,奴婢哪裏會知曉。不過,大小姐與玄王殿下的婚約是大小姐用性命求來的,陛下親允的,這個府中老人都知道。”毓秀回答道。
“婚姻大事,父親竟容得她做主?”二小姐驚訝道。
“大小姐是直接向陛下請的願,有誰還敢違背……”
毓秀突然輕哼一聲,繼續道:“大小姐在邛都城第一美人的名聲雖然猶在,但是當年她跪求婚約的事情讓她在城中備受矚目。
如今聖意如她所願,多少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呢!”
“看笑話?看什麼笑話?”二小姐不解。
“當然是看她受閉門羹的笑話,玄王殿下是什麼人,這麼多年他們同時現身的場合可以算是城中熱議的八卦,雖然這樣的場合沒有幾次,但經過大眾推斷,我們家大小姐可沒有入過玄王的眼。”毓秀一邊滔滔八卦,一邊已經收好了一摞衣物。
二小姐冷笑一聲,而後又輕嘆道:“就算不入眼,那也是入了府的,終究是如她所願了。”
“小姐今日是怎麼了,怎地如此多感嘆,有心事了?”毓秀打理好一切,靜候在一側。
“今日有些乏了,隨口一說罷了。你退下歇着吧。”
房中,毓秀已經退下,二小姐坐在床上回想那日游會上的場景,在她無助時玄王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幕,他彷彿光芒萬丈,讓她忘記害怕,忘記自己身處何處,讓她對生活有了更多的奢望……
讓她忍不住去想在席位上他與她對視的笑意,在他的心理代表着什麼?
在她對他充滿希望的時候,馮傾瑤破壞了她所有的幻想。
好在她的經驗告訴自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只要她想要,就要自己去爭取。
何況這婚約原來也不過是個笑話!
二小姐一番神思後方覺得疲倦,正準備入睡,隱隱瞧見房門外似有人影閃過。
她撩起床前的青紗幔帳定睛朝門口處望了望,一切平靜如常。想是自己真的累了,這個年紀竟然開始眼花,落了床幔,躺下身子閉上了眼睛醞釀睡意。
不多時,耳畔又傳來木栓摩擦的響動,她猛地坐起了身,神經開始繃住了一根弦,這聲音好像就在門口處發出來的。
“毓秀?”她試探着問道,她一直不習慣丫鬟在房中守着,卻也從不覺得自己一個人睡會害怕,但今日卻有些覺得怪怪的。
毓秀剛在她房中忙完退下,怎麼會又折回來?可這清心苑也沒有幾個下人,也只有毓秀是她貼身的婢女。
“是誰在外面?毓秀,是你么?”再次撩起幔帳,這次看清楚房門外確實有個身影,腦海中有些緊繃的弦,被再次拉緊,壯着膽子繼續問道。
門外的人影,毫不遲疑,輕鬆的推門而入,反手掩門,動作一氣呵成。
珠簾晃動,藉著月光,那人影要比毓秀身材寬大很多,從進來的那一瞬起,她便斷定那人影不是毓秀。
“你是誰?來我房中做什麼?”二小姐拽着被子抵在床頭內側,手裏緊緊的攥着從頭上拔下來的簪子。
“可馨?……你是馨兒?”那人影行至珠簾之後,駐足看着床上坐起的身影,激動的顫動着有些低啞的聲音。
聽到“可馨”兩個字,她撩開床頭幔帳,赤着腳從床上跳下來,打量着面前入眼的朦朧而又陌生的身影:“你是誰?”
“我是你娘啊!娘來看你了……”
“胡說!”魏可馨身體靠着距離人影稍遠的窗前,月光暗淡,只能看清人影的輪廓,自己並不熟悉,她將手中發簪的尖端對着人影。
你到底是什麼人,深夜來我的房間想幹什麼!”魏可馨心底有些發毛,穩住心神,語氣仍強撐着,強硬的質問道。
那人影不動,只聽悉索幾聲,那人手上亮起了一株火苗,藉著火光點燃了桌子上的蠟燭,房中頓時明亮起來。
房間裏昏黃的燭火,驅散了黑暗帶給人的恐慌,二小姐看清了眼前的人影,是個有些發福的中年女人,正用一雙熾熱的眼神注視着自己,彷彿下一秒鐘就要衝向她。
“可馨,我是你娘啊,當年我們一家從懸崖上墜下,上天保佑我們都沒有死!這十幾年來,娘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着你們父女的下落,時時都在想念着你,沒想到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曹大娘一開口潸然淚下。
曹大娘向前走了兩步,見二小姐直退到窗沿,對她警告道:“站住,別再過來!”
曹大娘駐足,深情而又複雜的目光,上下注視着二小姐,這是她日日期盼的那一刻,眼前是她思念了十幾年的女兒,如今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她想要靠近她,想要表達她積壓了這麼多年的母愛,卻在這個時候哽咽了。
二小姐聽了曹大娘的的話,愣了片刻,像是打量怪物一樣對她看了幾眼,而後目光恢復了冷漠:“什麼可馨?我是心兒,是馮府二小姐,我的母親就在這院中,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喊人,把你當成賊抓起來送官府!”她擰眉不耐的看着曹大娘:“你愣着幹嘛,還不快走!還真等着我喊人來抓你嗎?”
她最後一句的聲音有些大,曹大娘被嚇得一愣,她原本就想到馨兒不會輕易的接受她,但是真正面對的時候,先前的心裏準備還是有些難以抵擋當下的心痛,“馨兒,娘知道這麼多年沒有娘在身邊,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都怪娘不好,當年沒有保護好你,娘找了你十幾年,終於找到你,你給娘一次彌補你的機會好不好?”
“我在馮府過得很好,不需要什麼彌補,也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二小姐抬手指着房門的方向,“馬上消失,我就當你沒有來過!”
曹大娘握住二小姐抬起的手腕,含淚道:“都怪娘當年不好,沒有照顧好你,害得你才半歲就在手腕上就下了這麼明顯的疤痕,娘一定會找到最好的葯把疤痕去除掉!”
娘親這個詞對於魏可馨來說十分的陌生,甚至從未從她的口中發出過這兩個字。
她厭惡的將曹大娘的手推開,將手腕掩在衣袖中,怒道:“我不認識你,你若是再無禮我便要喊人了!”
“馨兒,馮府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若繼續呆在這裏,乾機閣的人馬上就會來殺你的!他們知道你用了蠱草,那是雲族守護的禁忌,你不該用它殺害自己的親姑姑!”曹大娘已經淚流滿面,極力控制着自己哽咽的聲音,她現在必須要極力的勸服馨兒跟自己走,此事已經驚動了臨君,乾機閣絕不會放過她們。
魏可馨聽到蠱草兩個字,瞳孔明顯放大,驚詫她怎麼知道這件事!但仍硬撐着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更從未聽說過乾機閣,又怎麼會來殺我?你別在這裏胡說八道了,我不會相信你的。”
“你必須相信我!因為你是我的女兒,難道我會去欺騙自己的女兒?
這蠱草是江湖禁物,乾機閣雖隱於江湖,但其能力已經不亞於江湖中的幾大幫派。
你擅自使用了蠱草,觸犯了乾機閣的門規,明晚之前,我們必須離開邛都,逃避乾機閣的追殺。”曹大娘心急如焚,一口氣將所有的事情簡潔的講給她,她沒有辦法通過親情帶走她,那就只有將真相告訴她,當下的情形不容她猶豫!
“我又不是乾機閣的人,如何觸犯了門規?你若說謊也該說的像一點,呵呵,什麼乾機閣,聽都沒聽說過。”魏可馨不屑的瞥了曹大娘一眼,絲毫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打了個哈欠,困意來襲,快步上前,揪起曹大娘的衣袖,將她往門外帶,“你快點走吧,別再來自找麻煩,否則我不會對你客氣的!”
曹大娘被魏可馨猛然推了一個趔趄,後退了兩步方穩住腳步,再次上前雙手緊緊握着魏可馨的手,“馨兒,你還記得小時候娘常給你唱的童謠么?”曹大娘輕聲哼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