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這裏是皇宮
卿魅回到北苑,正看到吉祥立在檐下,將葫蘆里的水倒在七星海棠的根上,嘴上還念着:“不知者無罪。”
她顯然是聽到了腳步聲,回過身來,見是卿魅,拍着胸口長出一口氣,“二小姐,你快把奴婢嚇死了。”
卿魅笑了笑,“做什麼呢?”
吉祥將葫蘆蓋上,說:“前兒個裝來的水,還說要泡茶給二小姐喝。若非二小姐發現了井裏的屍體,奴婢就真的吃了。”
卿魅微微凝眉,“屍體不是寶王爺發現的嗎?”
吉祥上前挽着她的手,進屋子去,“寶王爺說是二小姐告訴他,那口井裏有屍體的,他也只不過是個跑腿的。”
卿魅嘴角輕輕地抽動了幾下。感情這顧家幾兄弟,拿她當替罪羊順手了?
吉祥又問:“二小姐,你可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卿魅苦笑:“哪有那麼快?”
吉祥滿眼崇敬地道:“上次玉液池的一案,二小姐不出兩個時辰便查出了真兇,整個宮裏都傳遍了。奴婢相信,您一定能將兇手查出來的。”
“上次是王總管發現的兇手,我不過是受了他的功勞罷了。”卿魅淡淡地將話題一轉,“說起王總管,內務府上下都念着他的好,想來他平素待下頭的人定是十分的好了。湘兒之死,他還親自過問了。”
吉祥低了低頭,細聲道:“是呢,王公公向來大方,好說話。”
二人至房門前,如意正跪坐在窗前焚爐煮茶。
招呼道:“二小姐進來吃杯茶吧。”
吉祥也說:“放心,這是御膳房送的水。”語畢,不由分說拉着卿魅進去。
三人席地而坐。
矮几上置着燙金竹紋紫砂壺,兩個紫砂杯,另有裝茶葉的鬼臉翁一個,一套清洗茶具的工具;一旁置着小黑爐,爐上置着陶壺,火正旺,水剛沸。
“你先洗茶,我再去取個杯子來。”
如意起身,從箱櫃中取出一隻綠玉斗來,洗凈放到卿魅跟前,笑說:“只剩下這一隻鬥了。那年奴婢初上御茶房時,先帝爺賞的。”
吉祥已經從瓮中取出小團茶,放入壺中,倒了沸水聞着。聞言,往旁邊啐了一口,“統共得了這一遭的賞,還要顯擺八輩子呢?”
如意紅了臉,分辨說:“這樣好東西,尋常宮女哪來的?與其等人問,不如不打自招,省卻不少麻煩呢。”
吉祥道:“看把你能耐的,二小姐能查善斷,還推不出你這隻斗的來歷嗎?”
二人說笑如常,卿魅卻兀自沉吟,直至熱茶倒入玉斗,她才聽到吉祥笑說:“如意,二小姐看上你這隻鬥了,你還不趕緊把斗奉上,好求着二小姐替你說情,將來找個好夫婿呢。”
如意輕輕推了推吉祥,罵說:“沒個正經。”又問卿魅:“二小姐想什麼呢?”
卿魅笑笑說:“在想湘兒的案子。兇手何以那般殘忍,一屍兩命可謂是歹毒至極。”
她說著,又是一聲嘆出,捧起綠玉斗嗅了嗅。
對面兩個丫頭臉色已變,吉祥輕呼:“一屍兩命?難道說,湘兒懷孕了不成?”
卿魅點頭:“胎兒已經成型,應在母體中存活了五六月,被人生生擠出體外。”她說著,抬眼瞧了瞧對面兩個丫頭。見她們面色蒼白,便將話題岔開,說:“這茶的味道挺獨特的,像是哪裏吃過。”
吉祥勉強笑道:“二小姐忘了?上次在御花園,碰到霆王爺,您還問過奴婢。這茶便是霆王爺託人送來的。”
看着一杯碧澄如練,卿魅唯有搖頭苦笑,“看來,霆王爺又未卜先知了。”
吉祥撓了撓頭,不解其意,“霆王爺知道什麼?”
卿魅仰起頭,將杯中熱茶一飲而盡,讓吉祥又續一杯,方淺酌慢飲,笑說:“我在洛陽慣常吃的井水,這茶的味道淡,合脾。”
吉祥掩唇笑道:“若讓教習茶藝的姑姑看到二小姐灌茶,怕要跳起來的。”
三人說說笑笑,日光從偏西的軒窗投了進來,灑在卿魅身上,好似在白衣紅袖外披了朦朧輕紗。
寶王爺踏着夕陽而來,滿身疲倦,滿臉失意。
吉祥如意兩個連忙行禮退了出去。
“沒有結果?”卿魅遞了一杯涼茶過去,神態淡然。
“內務府的太監全查了;各宮當值的也查了,無一個能幹下混賬事的。白燭是治喪所用,內務府都放在庫房裏最里端,用油紙封存好。最近一次取用,是三年前先帝大喪時。無遺失、無缺漏。
顧曉曉趴在案几上,肥肥的腦袋耷拉着,說話有氣無力,“還有湘兒在太監所居住一事,王鵬翔直接推說,她與張大江結為了對食;而且,她在太監所住的屋子,前兩日剛剛走了水,沒了。”
“現在兩人都死了,由着他們怎麼說。”卿魅冷笑道:“就看沐統領那邊有什麼進展了。不過,時隔這樣久,牽涉的又是一樁殺人命案,恐怕也不會有太大的進展。”
天色將將擦黑,沐懷笠便到了北苑,應證了二小姐的話。
黑甲長劍的大統領臉色陰沉,“現在三條線索全斷了。”
“不是還有那些宮女嗎?”二小姐靠在窗口,滿不在乎地道:“同樣在太監所受盡折磨,只要他們肯站出來……”
“所有查出身上有傷痕的宮女,皆稱是自己所為。”大統領逆光而站,晚風掠起他額前一縷細發,聲音冰涼,恰好擊碎卿魅所有的妄想。
“查案,並非徒有小聰明便可。朝中比二小姐精明能幹的大有人在,皇上為何將此事托給二小姐和寶王爺,其中用意,二小姐但真不知道嗎?”
“臣女懂得,也不甚懂得。”
卿魅低眼,微斂眸中灼灼光輝,將精明盡瀉於揚起的嘴角上,“既然皇上不願此事鬧大,何必交給臣女來管,又讓寶王爺與沐統領全力配合,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沐懷笠冷哼一聲,視線從那張佈滿了狡黠的臉上挪開,盯着窗扉上鏤刻的幾株海棠出神。
卿魅兀自說道:“皇上不在意兇手是誰,他更在意的是能不能藉此機會,整頓一下宮中風氣。一如浮華之死,一如洪利本、樓萬寶……他們的命,不值一提。”
“這裏是皇宮,不是洛陽義莊!”沐懷笠臉色微變,沉聲喝道:“二小姐別失了分寸。”
卿魅苦笑一聲,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