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清算舊賬
卿魅靜靜地聽君王說完,微微垂眉,問:“皇上的意思是?”
君王一愣,回過頭看着她。
卿魅繼續說:“如果查出當年顧憫並沒有謀反,您要如何做?或者,正如這道摺子上所言,戚家才是反賊,您又當如何?”
顧羨陽並未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在他的心裏,從始至終只有一個答案。
無論顧家是否謀反,戚家滿門除了戚良竹,葬身百原,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轉過輪椅,靜靜地看着那本紅封摺子,吩咐說:“將這本摺子打回尚書台,什麼也不必說。”
魏禮拿着摺子去了。
君王將輪椅划回了案后,繼續翻看案上的摺子,言語平淡地繼續說:“朕問你,對這樁事有何看法?”
卿魅垂首,“臣女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敢說?亦或者是……”君王語氣稍頓,抬眼盯着她,“不想說?”
“臣女說與不說,真的那麼重要嗎?”卿魅再次鼓起勇氣,迎上君王視線,一字一頓地道:“皇上心中,既然早有決斷,又何必為難臣女?”
握着狼毫的五指,輕輕地顫了一下。那是君臨天下的王者,不敢昭示於人前的、深深埋葬的軟弱與膽怯。
“朕一直想不明白的事,也許只有這樁陳年舊事的真相,能讓我找到答案。”那個年少輕狂的女子,成了君王心上的硃砂痣,“你下去吧。”
卿魅只得退下,回到北苑,正碰上吉祥將她的東西送來。
她帶的東西不多,不過幾套換洗的衣物,幾本打發時間的書而已。她將小件東西收拾擺放好,閑來無事,倚在窗口看書。
才翻了兩頁,見譚姑姑領着幾個小丫頭魚貫入了院子來。
吉祥已經迎去,見了禮。
譚姑姑說了兩句,吉祥便轉頭往卿魅的方向一指。
知道是來尋自己的,卿魅擱下書迎出,幾人見了禮,將譚姑姑讓進屋來。吉祥伶俐地捧了茶上來,譚姑姑象徵性地抿了一口,方將後頭幾個小丫頭喚進屋來。
那幾個丫頭,各自捧着一個沉香木盒子。
譚姑姑將盒子一一打開,笑說:“適才在明輝宮就該給二小姐的,但人多,皇後娘娘也不想給二小姐添麻煩,便叫老身此時送來。不是貴重物件,還請二小姐收下,留着把玩賞人都是可以的。”
卿魅上前看過,見裏頭是些珠寶首飾,件件都是精品。
正思如何推辭,譚姑姑又笑說:“二小姐要在御前行走,少不得要體面些。皇後娘娘看二小姐裝扮清雅,料着您不是在意這些的,這些首飾二小姐只管用着,將來離宮之日,再歸還明輝宮便可。”
她的話已是威望至極,卿魅再無推辭,只得領賞謝恩。
譚姑姑又笑說:“娘娘說,二小姐這兩日忙着熟悉御茶房的事,也不必特意去明輝宮叩謝了。”
“多謝娘娘體恤。”卿魅再次屈膝謝恩。
譚姑姑辭出。
卿魅同吉祥送出北苑去,回來時,小丫頭說:“皇後娘娘待二小姐真真是好,凡事都為二小姐思慮到了。”
卿魅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回屋將那幾個盒子仔細查看了一番,見沒什麼異樣,方收入櫃中置好。
第二日早,織造局送來了趕製的宮裝。
鵝黃的束腰對襟窄袖外衫,衣身綉有暗紅祥雲圖樣,袖口用暗紅色緞帶綁着;白領、白帶、白靴。另有一個鍍金赤羽垂珠扣發冠。
卿魅自穿了衣衫,束了發,從昨兒皇后賞賜的珠寶首飾里,尋出一支赤金海棠泣露簪穩定發冠。略施薄粉,描了柳眉,便同吉祥、如意兩個往御茶房候着。
至早朝散,魏禮派人說:“不用備茶了,皇上去了竹里館。”
善德與兩個丫頭樂得輕鬆,卿魅也稍喘一口氣,央求二人帶自己各處走走。
吉祥自告奮勇,二人一路走走頑頑,至御花園,見霆王坐在八角飛檐亭里,獨自飲茶。
吉祥本拉着卿魅避開,後者示意她原地後者,迎着霆王上去了。
顧桀陽本是滿臉愁悶,聞聽腳步聲傳來,轉頭一看,嚇得臉色一變,跳起身準備跑路。
卿魅疾走兩步上前,將霆王遁走的路線截斷,笑吟吟地屈膝行禮,“見過霆王爺。”
顧桀陽賠着笑,退後兩步,長揖一禮,“二小姐大人有大量,想來,應該是不會同小王計較這些許小事的。”
“小事?”卿魅氣笑了,大大咧咧地坐下,斜眼瞧着霆王,“對王爺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對臣女而言,卻是能要性命的。”
顧桀陽不在意地罷了罷手,一撩衣擺坐了下來。
卿魅臉上笑容一收,雙眼眯了起來。
堂堂天拓霆王爺,嚇得連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袖手低頭,站的規矩筆直,好似犯了錯被逮住的小孩。
嘴裏,卻不忘為自己辯解:“事前,二小姐便該知曉此事不易。”
卿魅自提了桌上的青花鬼臉茶壺,取了浮雕釉彩陽雀鬧春陶杯,自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后,方開口:“事前,王爺也說要一力承擔。”
霆王覺着委屈:“小王倒是願意一力承擔,可皇兄非要遷怒於二小姐,焉知不是公報私仇!”
“哦?”二小姐把玩着掌中陶杯,笑意重新爬上兩頰,“王爺的意思是,此番臣女深陷宮中,全是咎由自取?”
“不敢!”霆王畢恭畢敬,“小王已經親刻了木像,聊表歉意,二小姐還要如何才能消氣?”
卿魅將杯子定在石桌上,掀起眼皮瞧着對面的男子,“不見王爺,也就氣不上來了。”
顧桀陽也正看她,四目相對,片刻后,卻是相視一笑。
笑過一回,霆王重新落座,自灌了一杯茶,笑道:“打雨夜一見,本王便知道二小姐是能成大事的。今次的事,換了旁人,只怕早就身首異處了。也唯有二小姐,不僅安然無恙,還成了皇兄身前的大紅人。”
“大紅人?”卿魅抽了抽嘴角,“也是。臣女現已被架上火堆,立時三刻便熟透了,相信再過不久,便該由紅變黑了。”
“以二小姐的能耐,必能逢凶化吉,安全下架。”顧桀陽朝她遙遙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