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失算(二)

六十六、失算(二)

詹沛聽到周知行的聲音,趕緊丟下弓,轉身迎上,躬身見禮。

“究竟怎麼回事?”周知行踏進屋門,沖詹沛問道,?“我才聽到你說什麼……仗得就是人多?這麼興師動眾地,到底是幹什麼?”

詹沛正要出言解釋,卻被呂唯立搶先道:“還能幹什麼,仗勢欺人唄!”

周知行聽了,不滿地看向詹沛。

詹沛連忙又一拱手,辯白道:?“定國公請聽屬下解釋,經查證,呂唯立便是七月初七行刺薛王殿下者……”

呂唯立一聽此言,立刻梗起脖子,強硬駁斥道:“詹將軍查證出什麼了,還請明言——既指我行刺,那麼我是受何人指使?若無人指使,我此舉又是何動機?這些詹將軍若說不明白,何以服人,小的就只能猜測您是在公報私仇了。”

——事關鄭楹,呂唯立料定詹沛開不了口。

不出其所料,詹沛果然語塞。呂唯立趁機再次搶道:“定國公,小的不過是與詹將軍有過幾次言語衝撞,詹將軍又深恨弋州,想來是要拿我開個頭,來排擠我們弋州出身的文武百官。”

“你少信口雌黃!”詹沛以手指着呂唯立,憤然喝止。

“那你拿出證據啊!別說證據,只怕連我有何動機都想不出吧!”

“濟之,”周知行盯住身側下屬的眼睛,一同問道,“到底有無證據證人?”

詹沛張口結舌,呂唯立在一旁看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你倒是說話啊。”周知行再度向下屬發問。

詹沛張了張嘴,最終也還是沒說出一個字來。

周知行一揮手令放了呂唯立,又上前安撫了兩句,回身離開,經過詹沛身邊時,頓了頓腳步,不滿地瞥了詹沛一眼。

詹沛也不瞧呂唯立,跟在周知行後面準備離去,卻聽身後的呂唯立得意洋洋道:“詹將軍以後可務要仔細了,我再有個三長兩短的,就算與將軍無關,只怕也將軍您也撇不清了。”

詹沛啞巴吃黃蓮,憋下了這一口氣,聽到呂唯立在身後狂笑,只能當沒聽見一般,跟隨周知行步出宅門。

“濟之啊,”周知行一出門便換了語重心長的口吻,?“呂唯立是弋州頭一波跟咱們打交道的人,送錢送糧的也算有功,多少該給點面子。他們混江湖的,都有些左性,你素來不是量小之人,他言語上有冒犯,你只念着他兄長之死,別跟他一般見識吧。”

詹沛聽了,只有連連點頭的份。不知為何,早前周知行對自己耳提面命時,詹沛倒還覺踏實些,如今周知行客氣起來,他的心裏卻莫名有些打鼓。

說話間兩人上了馬,周知行又道:“呂唯立有句話雖言過其實,可也不是淡話——他背後是弋州楊氏,俗話說打狗看主人,就算有憑有據都要先知會楊昉一聲,更別提什麼證據都沒有了。你這樣針對他,就不怕楊昉大做文章?”

“定國公慮得極是,屬下何嘗不知,所以本不願出面,只想着讓左右拿住打一頓出出氣罷了。”

“濟之,你不是糊塗人,你跟我實話實說,呂唯立到底跟你有什麼大的過節,你要這樣對付他。”

“沒有什麼,不過是常聽人說,他常在背後出言毀謗於我……酒後還曾數度揚言要殺了我……”詹沛只好隨口編造了些不輕不重的“過節”來應對,以為此事就這樣過去了。

—————————

詹沛被呂唯立反將一軍,在上司處挨了問責,心中憋悶,並不願回家,而是先去找杜霄漢吃了頓酒,再回到家時,因着醉意,不免帶了幾分臉色。鄭楹見了,心中一陣緊張——自己昨日才見過呂唯立,今日丈夫就喝得酩酊大醉而歸,莫非是他已察覺了什麼?

鄭楹正惴惴不安時,只聽詹沛醉醺醺說道:?“刺殺阿樟的人,今天終於招認了。”

“什麼?”鄭楹脫口驚呼,意識到自己反應不妥,連忙鎮定下來,問道,“是什麼人?”

詹沛假裝沒看出異樣,繼續若無其事道:“是周懌,捉了有幾天了,抗不住拷打,今天才招認。只等回過定國公,不日便找個罪名處斬。”

鄭楹一聽見竟牽連進無辜之人受刑,心痛如絞,慌忙道:“不是他。”

“你說什麼?”詹沛故作驚異問道。

鄭楹清楚知道,要想保周懌,她將不得不坦白一切,至於坦白之後會發生什麼,她不知道,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不是他……”鄭楹再次強調道。

“他都已經招了。”詹沛也再次強調。

“是你們刑訊逼供吧。”

詹沛不置可否,另問道:“不是他,那會是誰呢?”說著走近鄭楹坐下,近在咫尺地望着臉色悲戚的女子,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你先用些茶吧……”鄭楹臉色煞白,起身去吩咐侍兒為詹沛煎茶解酒,藉機背過身去——她不想也不敢看他的表情,更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就在等茶煎好的片刻功夫里,鄭楹下定了決心:必要將一切和盤托出,決不可殃及無辜。

茶很快煎好。鄭楹接過侍兒遞上的茶水,端着走到丈夫身邊:“我其實,我……”

鄭楹才囁嚅着說了幾個字,詹沛忽然打斷,問道:?“你可認得你外公手下一個叫呂唯立的?”

“呂唯立”三字一出,鄭楹手中杯盞頓時抖得乒乓作響。

詹沛的神情凝重起來,忽然起身,一把抓起妻子手中茶杯,連水帶葉一併飲入腹中,將空杯遞與鄭楹,而後脫衣上床,閉目不言。他的退讓也只能到此了。

鄭楹手捧空杯,獃獃站立許久,像木頭一樣轉身朝向丈夫,啟口問道:“你沒有捉周懌?”

詹沛不言。

鄭楹心中有了答案,愕然問道:“你方才那樣騙我,是連我也要算計?”

“彼此彼此。”

“傷后,你還許我隨意出門,想來,那時起你就開始算計了吧。”

“你不是更早?”

詹沛的兩句簡短卻不留情面的回嗆惹得鄭楹冷笑起來,她心中有一萬個算計的理由,卻一句也不想說。

於是又是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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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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