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天池
“不愧是帝上親自教出來的學子。”
“誰?”
那人早看到她過來,指了一下。
“你剛才說什麼帝上……”她反應許久,不是很明白。
“瞧這德行。嘖,帝上教出來的就算沒本事不照樣……”他還沒說完,喉嚨就像是被什麼掐住,越收越緊,眾人帶着膽怯的目光,紛紛散開。眼睜睜看着那人脖子被捏碎,就在所有人面前斷了氣后化作泡沫消散。
所有人僵在原地,一直到導師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手捂在眼睛前,將她抱走。
“議論朝臣,就該死。”
夜晚,她想了很久。那個人的死相久久殘留在眼前,聲音還在耳畔,還有導師冷漠的態度,好似在這裏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天還沒亮,門外有人喚了一聲,她一開始並不知道叫的是她,直到對方敲了門進來。
“提前一點時間教你穿朝服。”
導師拿着衣服幫她穿上,別看那些大臣的朝服整齊就幾片衣裳,實際上就跟解八卦一樣複雜。
“進去後行禮參拜都跟着其他大臣做,你待在角落不會有人注意你。”
她咽了一下口水點了頭。看着眼前穿着戎裝幫她收緊衣角的導師,是和平常不一樣的他,全身散發出迷人的英氣。
穿戴好,與他前後進了大殿。大殿內昏暗得可怕,大門像是一張野獸的血盆大口,她正是自投羅網的羔羊。
找到自己最角落的位置旁站着,提前做好禮拜的姿勢,迎接一個個到來的朝員,不敢造次。
等人到齊,驀然,烙印在靈魂當中的一股魄力從上頭向她襲來,靈魂碰撞,沒在他們朝拜之前自己就先跪下,一直到他說能起才哆嗦着腿站起來。
是身體先做出的反應。
朝堂上彷彿只聽到她一人的呼吸聲,除了導師的磁性的聲音繚繞,其他人不說一個字。
眼前的冊子是自己浮現出大篇幅的文字,過了許久她才習慣這樣的模式,才明白導師說的註解是為什麼。
每一件朝堂上的物件、眼神、肢體上的小動作,一絲一毫的細節都表達出不一樣的意思,這就需要通過細緻的觀察和之前不斷背誦的案例和知識點補充完整。
等帝上一走,下朝,氣氛驟變,他們議論紛紛,炸開了鍋似的。有好奇的哄然過來,對新來的小人兒眉開眼笑,又摸頭又捏臉,不停打量筆記上寫的內容。
“瞧這臉,細皮嫩肉的。是丫頭么?”
“等下你送去記檔,哦,還不認得路吧,我帶你去。”
小人兒茫然,禮貌不失尷尬微笑着點頭,收拾東西,跟着那人小跑出去。回頭看其他人朝別處離開,鬆了口氣,立即開口把心中疑惑說出來,道:“我想問一下,為什麼朝上都不說話?”
“不用說,冊子不都自己寫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
他不理她,假裝沒聽見。
她也沒有在意,只是在想,是不是這裏的人都各樣好看?看着他的側臉,他臉上一直掛着輕鬆的笑容,聲音如清泉,眼中似有高山,髮絲如溪水,寬大的月牙朝袖隨身擺動,感覺好似冰涼的清風拂過,整體都給她一種很親切舒服的感覺,說得話也讓人輕飄飄的,如浴春風,忍不住想多看他幾眼。
“到了。”
作禮感謝:“請問怎麼稱呼?”
“亥甲,等會兒見。”
她恭敬作禮告別,再抬頭,溫暖的春風拂上她臉頰,正好對上他得意的笑顏,心靈被這笑容擊中,愣着。
對方甩袖,回身,瀟洒離開。
這是她遇見導師之外第二次感受到小鹿亂撞的心情。
和他不同路,回到之前所住的地方,簡單收拾一下東西去新安排的住所。
住所是在離金鑾殿並不遠的地方,基本朝員都集中在這裏。
院子外面有透明的雲霧瘴氣作屏障,也是分不清誰是誰的院子。
她被安排是在最角落一個巨大的空地的一處劃分,靠近木林邊緣,有陰風從里吹來,除此之外荒蕪一片,一無所有。
房子都要自己蓋,沒有現成。
前面一人朝她走來,是已經換上日常的衣服亥甲君,滿面春風。她心裏一喜,放下手裏的東西小跑過去。
亥甲君親和,帶她四周走走散步,一路跟她介紹這裏的情況,還跟她碎碎念一些八卦:“所有東西需要自己添置,不限制任何,如果說有什麼放不下的可以上報申請。就好比火方前四官的卯甲,馴了只蓬萊就到處顯擺,哦,你大概沒見過,可能有……那麼大。”他比劃了一下,“也不過是只大玩意兒,帝上手一劃把整個島都給了他,取名蓬萊島。瞧把他給得意的。”
“……可以議論朝臣么?”
亥甲君清了喉,眼珠子一轉,對她巧言解釋道:“……不可以,你不可以。我跟他同為朝員,何況我又不是在貶低他……你臉怎麼紫了,水土不服是常有的,我有些草藥,到時候給你煮個茶。”
她臉色鐵青是因為她之前心裏無數次埋怨帝上,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涼得很。
“我還是帶你四處逛逛。”他雖說是四處逛逛,走着走着就進到了他自己的屋子,離她的位置並不是很遠。
聽他自誇和介紹這些東西的由來,全部都是稀奇玩意兒,天南地北,談到天黑,意猶未盡。
“要不帶你下去見識見識。”
“下去?”
他點了頭,又晃晃悠悠走到金鑾殿後面的大花園,花園中間有一圈瘴氣繚繞。他靠近后,瘴氣消散,一攤池水呈現在眼前,幽深不見底,但可見之處清澈,生物好似都是懸空遊動。
他說,下面還有一片地方,中地大陸,這是唯一上下相接的通道。
她探頭往下看,時間久了頭皮都麻了。幽深的水下,漸漸浮出一隻只彩色的眼睛。她沒有看錯,並且萬般確定,還隱藏了一隻巨大的眼眼眸,潛伏在下面盯着她。
她軟着腳一下跌坐在地上,捂着臉不敢去看。
“看,大膽地看!只有在這裏才能看到如此風光。”
亥甲君硬是拉開她的手,見她臉色是越發精彩,哈哈大笑起來。
突然頭頂一陣狂風呼嘯而來,尾翎叮鈴作響。
抬頭,掃了興緻,心想來得真是及時,帝上就在附近,那就放過她好了。
立即轉移注意力,看她道:“這是金鑾,帝上的愛寵!我跟你講,金鑾殿就是以此得名,可見它的地位了。走,我們下去。”
一時間被灌入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把她現在嚇得話都聽不全,一聽到要下去頭先連忙搖起來。
此時又從水下突然噴上來一道水柱,那個巨大的眼眸就在她咫尺位置緩慢游過。驚魂未定,蹬着腳連忙後退,慌忙逃竄。
又有什麼猛然落下,濺了她一身水,攔在她面前,優雅踱步,從容走到亥甲君旁邊站定。
“給你介紹,它是我的小寶貝。是我一次在離泉邊上小憩,夢到一頭鹿,一醒來就遇到他。名字叫夢鹿。但可不是鹿,也不是馬,這是馬離。”夢鹿踏了踏蹄,似有些不耐煩,“你起來摸摸它,打個招呼認識一下。”
這馬離不動聲色,歪頭膩着亥甲君嗅嗅再蹭,態度曖昧。
她從地上爬起來,打了打身上的水,受邀看向這個看似溫順又柔美的生物,心裏歡喜,一步步靠近,是真的打算要去摸一下。
馬離見她靠近,踏蹄警告。眼神警示,粗聲從鼻中吐氣,抬起肉厚的上唇,露出上下兩顆尖牙。沒看錯,是尖牙,是食肉生物。
她雖然沒什麼見識,但以前在林中知道如何區分危險。一哆嗦連忙往後退了幾步,驚慌失落臉都白煞了。
身旁的人一直都在看好戲,若無其事摸了摸它的鬃毛;馬離乖巧用頭頂蹭了蹭他的手,睫毛撲閃。
注意第三者還不識相離開,眉眼捎了過來,叫她滾。
“它有點怕生,接觸過一次就沒事兒了。來。”
她看了眼馬離,再瞄了一眼池水之下,對他搖搖頭,憋着一口氣,一言不合轉頭直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