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疊梧
京西有山,名曰疊梧,山有宮室,名曰荷風。
浩浩別宮依山而建,縹緲如閬苑仙居。
采以江南斑竹與疊梧嘉木,飾以南海珊瑚與西山金玉,錦殿芳草花木,曲塘遍植青蓮,水波蕩漾,荷香幽幽,青石之上,竹檐之下,水波瀲灧,倚欄而望正是盛夏消暑最好的去處。
皇族素擅享樂,大啟建國之初遍尋全國最好的工匠修建了這座闔啟最奢靡華麗,最清幽靜謐的別宮,每逢八月初,陛下便率領六宮嬪妃,皇子公主,氏族宗親來此避暑。
宮宴設在荷風湖畔,湖風裏氤氳着淡淡的荷香,芙蕖開的正盛,每一瓣花都藏着清幽,荷香四溢的湖上飄蕩着畫舫遊船,載着撫琴的艷美伶人和吹簫的俊逸樂官,絲竹之聲依附在縷縷荷香與圈圈漣漪傳到岸上,亂人心曲。
案上的白玉酒杯外凝了一層水珠,冰鎮過的葡萄酒瀰漫著醉人的酒香果香。
滿庭貴胄,錦衣華服,君子端方,美人靜雅。
容清淺百無聊賴的斜靠在案上,塗了鳳仙花蔻丹的指甲輕輕敲擊着白玉箸枕,嘆息聲中透着些許無聊和不耐煩,“還不來,還不來,這是要我們等到什麼時候呀!”
容清淺在這兒坐了盡兩個時辰,葡萄釀喝了不少杯,灼灼烈日都淡了許多,就連御座上的陛下也跟着等了一個時辰,卻依舊不見趙祁曄的蹤影。
“父皇說祁曄想自己一個人在荷風殿附近走走,大約一會兒就來了。”坐在容清淺身邊的趙祁暄解釋道
容清淺冷哼一聲,提着衣裙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抱怨,“這人委實好的的架勢,自己走走,把我們這麼多人晾在這兒?”
趙祁暄曉得她這兩個時辰已經是忍到了極致,生怕她氣急了去找趙祁曄的麻煩,趙祁暄連忙抓住她的手問,“要去哪?”
“去更衣。”容清淺掙開趙祁暄說,“你不用管我。”
“祁曄的事,父皇都允了,你別同他計較。”
“阿暄,你莫不是以為我要去找三皇子的麻煩吧?你就真覺得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容清淺笑着扯了扯趙祁暄的衣袖說,“我就是酒喝的多了些,暈乎乎,想去更衣,順便去吹吹湖風而已。”
“那我陪你去。”趙祁暄瞧她面帶酡紅,聲音也軟軟糯糯的,連忙攥着她的手說
“不用啦。”容清淺婉拒,“你母妃還在上面坐着呢,我要是把你拐跑了,惠貴妃娘娘肯定會不高興的。”
慧貴妃是趙祁暄的生母,潛邸時便是陛下的侍妾,因為生育了柔嘉公主和趙祁暄而得以封妃,兩年前柔嘉公主去北戎青葉城的朔風部和親時,陛下為了寬慰公主而賜下了貴妃的封號,是本朝唯一在世的貴妃。
大概是因為長女遠嫁,慧貴妃便把對女兒的愧疚全部補償在趙祁暄身上,一心一意的想從臨城世家裏尋一位才情出眾,品性和婉的大家閨秀做兒媳。
其實論才情,闔臨城也找不出一個比容清淺更好的姑娘,世人皆道,容國公府的嫡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手琵琶更是彈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是啟國一等一的才女。
雖是傳言,但大概還是準的,容清淺自幼受的是宮裏的規矩,一顰一笑皆是端莊嫻雅,雖說圍棋下的不好,但琵琶冠絕臨城不假,書畫也是登堂入室,出身更是沒得挑。
只是……只是容清淺是慧貴妃看着長大的,自然曉得她人後是什麼驕橫的德行,才情再如何出眾,儀態再如何端莊,那般跋扈的性子,放到皇家裏也只能招惹是非。
慧貴妃對趙祁暄寄以厚望,自然不願他被容清淺拖累。即便趙祁暄一門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即便容清淺的身份又貴重到她不容置喙,她還是處處不滿。
此刻闔宮家宴,若是他被容清淺拖着擅自離席,只怕慧貴妃就更容不得容清淺了。
容清淺倒是不在意慧貴妃如何看自己,也沒有想太多,就只是覺得趙祁暄待自己很好,所有她便不願惹他的母親不痛快。
倒是趙祁暄細細揣度,左右衡量,想着不能再讓母妃對她橫生偏見,又思及她在荷風殿廝混多年,斷然不會出亂子,懸着一顆心細細叮囑了青蘿才放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