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雙喜
?林晴安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折磨到臉孔發白毫無血色。
有溫熱的液體順着她的大腿滑落,轉瞬間就打濕了裙擺。
小腹一陣一陣地痙攣……林晴安不是對孕事毫無了解的小白,她隱隱約約知道,這好像就是破水,就是要生產之前的預兆了……
林晴安顧不得太多,她迷茫而無助地喃喃開口:“我好像是要生了……”
男人愣愣地看着跪倒在地上、身下血水濕潤一片的林晴安。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低聲暗罵了一句該死,顧不得其他。直接將林晴安整個兒打橫抱了起來。
林晴安雖然懷了雙胎,可身子依舊嬌小。身下不時一波一波襲來的陣痛幾乎讓林晴安失去神智。她的手指無力地抓住金髮男人肩上的衣服,虛弱地問他:“……去哪?”
“醫院。”
男人言簡意賅,抱着林晴安大步向前走着。
廢話,生孩子不上醫院去哪裏?
出了陰暗無光的小巷子,林晴安終於看清了男人的側臉。
沒有了繁複華麗的羽毛面具遮掩,男人有着一張輪廓深重的俊俏面容,金色短髮凌亂不羈,黯綠色的眼眸冰涼。
“你……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去醫院……”
再美好的一張臉也掩蓋不了這個男人剛剛終結了一條生命的事實。林晴安本能地不想跟他接近,只能虛弱地要求男人把她放下來。
她在熟識的醫院做了很多次產檢,原本也預計會去那家醫院生產。誰知道今天流年不利,陡然生出這麼多事端出來……
男人嘴角一抽,似乎有些不耐煩:“放你自己走?你覺得你能支撐到醫院?”
林晴安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心頭火氣,又是羞惱又是後悔。
如果不是她臨時起意要來看拍賣會,哪裏會發生這麼多令她始料未及的事端!
她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一股狠勁,拚命地在男人的懷中掙扎着。
“不許再亂動。”男人忍了一會兒,臉色鐵青地低頭警告地看着林晴安:“你最好留力氣生孩子用。我不殺女人,起碼我不會對孕婦動手。我帶你去醫院。”
男人頓了頓,輕描淡寫地說:“你想去的醫院,肯定是去不了的。我帶你去一家地下醫院,你可以在那裏把孩子安全地生下來。”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林晴安咬着嘴唇,不再掙扎。
為了孩子打算,她也得留着力氣……
林晴安只能不斷催眠自己,在哪裏生都一樣,只要能活命,能保住兩個寶貝的安全,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心甘情願。
在說服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是擺脫不了的之後,林晴安呼了一口氣,安靜地靠在了男人的懷裏。
既然霍臻不要這個孩子,她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起霍臻、見到霍臻呢?
就當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吧。
她肚子裏的兩個孩子,除了血緣之外,不會跟霍臻再有別的聯繫。米蘭也不能待了……必須得趕緊再換一個地方。
鬼知道都過去這麼久了,霍臻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米蘭。難道霍臻一直還在找自己?
他難道不應該為她的失蹤而釋懷么?
她放了他自由,從此M城的種種都跟林晴安沒有關係。也不會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說她敗壞了林家的家風,讓霍臻蒙羞。
她身為霍臻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就這樣安安靜靜地任由她消失在霍臻的生命中,不好嗎?
可為什麼,霍臻喊她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撕心裂肺……
林晴安陷入了一種極度恍惚的狀態。
她靠在金髮男人的懷裏,朦朦朧朧,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又好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多好啊,媽媽還在,爸爸也不會冷落她。
霍臻、莉莉婭……這些人都陪在她的身邊。
“臻哥哥……”
林晴安迷迷糊糊地開口,一聲一聲,從她的唇邊逸出。
金髮男人垂頭看了一眼在自己懷中已經昏迷過去失去意識的嬌小女人。
她應該是在說一個名字,一遍一遍。
身材纖細,肚子卻大的可怕。
一個孕婦,孤身一人,拍賣一枚戒指……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她應該生活的極為窘迫。
這張臉,說不上美。
清秀而已。
金髮男人的心中升起一股詭異的荒謬感。
他是不殺女人不錯,可今天怎麼善良到護送孕婦去醫院生產的地步了?
還有之前那個追着她的男人……
金髮男人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一個滿身秘密的女人。
走出暗巷之後,沒多遠就是一家燈紅酒綠的酒吧。
金髮男人面不改色地抱着已經昏迷過去的林晴安,穿過酒氣濃郁、煙霧瀰漫的吧枱和人群,向酒吧深處走着。
要是林晴安意識清醒,肯定無論如何都要掙扎逃跑。
哪裏有在酒吧里生孩子的?
金髮男人對周遭的一切嘈雜熟視無睹,神奇的是,酒客們對他抱着一個昏迷的孕婦進門也沒有什麼反應。
酒吧的最深處是一道鐵門。
鐵門旁邊坐着一個酒保打扮,看上去邋裏邋遢的大鬍子。
大鬍子抽着雪茄,瞟了金髮男人一眼,掐滅了手中的眼:“你的女人,你的崽?”
“不是。”金髮男人面容平靜,不欲多說:“開門。”
大鬍子沒再廢話,從懷裏掏出一串嘩啦啦作響的鑰匙出來打開了這一扇厚重的鐵門,露出鐵門後向下螺旋延伸的一道階梯來。
金髮男人點了點頭權當做是感謝,抱着林晴安就下了樓。
大鬍子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這傢伙今天不是去殺人的嗎?”
他搖了搖頭,重新鎖上鐵門,又點上了一根雪茄。
林晴安的意識深陷在了最深處,那些年幼時美好的時光一遍一遍地糾纏着她。
她心裏明白,一切重複襲來的過往,都源於她的不甘。
明明那時候他們那麼美好,可後來,還是成了這幅慘烈模樣。
如果不是她自己大意,給了林芷若陷害自己的機會,會有現在這種後果嗎?
所以她恨林芷若,更恨自己。
夢裏霍臻的眼裏只有她,夢裏……那些齷齪的往事都沒有發生。霍臻如約回國,微笑着像她伸出手。
他們舉辦了一場舉世無雙的盛大婚禮,整個M城都為他們的婚禮而沸騰。
她很快懷了孕,霍臻握住她的手,愛憐地看着她,眸中不再只有冰冷和厭倦,取而代之的是林晴安渴望無比的溫情:“晴安,我們要有孩子了。醫生說你懷的是雙胎,最好是一男一女。男孩子像我,女孩子像你,我們湊出一個‘好’字來。”
孩子?
林晴安恍恍惚惚地看着霍臻的眼睛,看着霍臻眼裏對她的愛,忽然眼前一黑。
耳邊響起了炸裂一般的響聲。
是屬於孩童的,初生的啼鳴。
林晴安覺得胸前忽然一重,好像有什麼溫熱的觸感。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紅通通的、皺巴巴的小臉蛋兒……
一個溫煦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說的還是林晴安最為熟悉的中文:“安小姐,看看寶寶,這是個男孩子,哭聲很響亮哦……還有一個寶寶在肚子裏,你用點力氣好嗎?”
林晴安怔怔地看着在自己胸口趴着的兒子丑巴巴皺巴巴的小臉兒,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
這,這是她的兒子……
“安小姐,再用些力氣……”
女醫生有些急切地催促林晴安。
又是一聲啼鳴,又一個皺巴巴的小嬰兒被醫生抱起來遞到了林晴安的眼前:“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恭喜你,安小姐,是一對兒龍鳳胎,雙喜臨門,兒女雙全……”
林晴安強忍住自己的哽咽,喃喃地說:“真丑……”
周圍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新生兒好像也不可置信於媽媽對自己的嫌棄,止住了響亮的哭聲,抽噠噠地哼唧着。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男人的嗤笑:“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母不嫌字丑……”
林晴安登時反應過來,自己居然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下,由完全陌生的醫生給接生的!而且,這個金髮男人居然還在旁邊待着!
她脖子上的青筋掙了掙,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女醫生連忙安撫她:“沒事的,安小姐。你剛生產完身體還很虛弱,不要理他……阿希禮,別再說話了。”
名為阿希禮的金髮男人冷哼了一聲,走過來湊近看了看兩個被包上襁褓,靠在母親身邊的小崽。
他臉上的冷凝神色散去,一時間,神情竟有些怔忪。
林晴安百般不適應,只好求助地看向看上去同為中國人的女醫生:“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他又是什麼人?”
她用的是中文。
女醫生笑了笑:“這裏是地下賭場的醫院。我是醫院的全科醫生。你在這裏,暫時是安全的。其他的事情,等你修養好身體再說吧。”
林晴安眼前一暈,險些又暈了過去。
她咬牙切齒:“地下賭場……”
天,她原本預定好的醫院就算再便宜,可好歹也是個正規醫院。
這種地下診所……
林晴安恨不得現在立馬回到昨天,把那個打算親臨拍賣會的自己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