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方寸之中論長生
?眾人頓時安靜。
“沒......沒甚麼，我們正在給新來的講山門規矩，好教他以後尊師重道”牛魔王一臉正經道。
“哦？我適才聽見三十三重天......”
“師父，這一個是新來的，有緣人在此！”卻是禺狨王打斷了祖師的話，將他向前推了出來。
猴王見那菩提祖師頭頂一霞光閃閃的頭冠，身着墨色太極八卦袍，卻是黑袍黑髮，與傳聞中白髮長須的得道神仙不同。而身旁跟隨而來一男子，也是周身氣度不凡，仙風道骨模樣，眉眼凌厲望向他們。
猴王慌忙向前拜倒，行了大禮。
“祖師，祖師，弟子久慕仙山，致心朝禮！”
“既如此，師叔，弟子不再叨擾，先告辭了。”同行而來的男子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之前還不忘瞪向牛魔王幾個。
只那一眼，叫牛魔王幾個心中一凜，暖春三月里，天上艷陽當空，卻宛若瞬間身墜萬丈冰淵，有寒意自腳底升起。
“你從何處而來？且說個姓名再拜。”
直到祖師聲音響起，幾個人才回緩神色，卻也彷彿心神恍惚若有餘悸。
“弟子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人氏，無名無姓，人若打罵於我，我也不惱，賠個禮罷了。”
“嗯，卻是個乖覺的。你怎說自己無名姓，你無父母么？”
“我確實無父無母，花果山頂有一塊仙石，某年石破，便生了我”
“既如此，你是個天生地長的。”聽得祖師語氣似是頗為歡欣。“我且與你個名姓吧！”
猴王聞聽，扣頭道:“弟子謝師父賜名。”
“你乃是個猢猻，今日便收你為第七個弟子，入我門下望你日後潛心修道，脫去獸性，你便姓‘孫’吧，再賜你一名悟空，你以後便叫做孫悟空！”言罷，拂袖而去。
美猴王得了姓名，喜不自勝。
“師父他老人家偏心，怎麼不賜我等姓名？”那五弟子獼猴王忿忿不平。
“得了得了，你沒見師弟是個無父無母的？你瞎起什麼哄。”蛟魔王語氣倒是溫和，卻又問道
“師弟呀，你適才說你是從哪裏來？”
“你是哪方妖王，占何方洞府？有何本領？”問這話的卻是獅駝王。
只因他們幾個都是一方妖王，統領群妖，在外也是有些名聲，故而這麼問。
“我是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來的。沒甚本領，所以來求道。”悟空老實回答。
“若以後有機會，請幾位師兄去花果山耍耍”
只因方寸山中久不來客，幾個人平日裏甚是無聊，把悟空圍住，你一句我一句刨根究底。
禺狨王打斷道:“好了，大哥，師弟遠渡重洋而來，天色將晚，必定累了我先帶師弟去安排寢處。”
禺狨王卻是看出他是個天生地長，頗有緣法的，再加上所屬同類，故而與他親近些。
就這樣，此後一些時日，悟空與眾師兄一起學習言語禮貌，講經論道，習字焚香，既學些呼吸吐納，初入道門之術，也學些掃灑應對，世俗周全之禮。
閑時又養花修樹，尋柴燃火，挑水運漿。這些雜活累活，牛魔王幾個是不做的，只言說師弟要多些磨鍊，全部交給悟空來做，悟空也不惱，大有任勞任怨之態。
這一日祖師雲台講道。
牛魔王幾個還是尋常魂游天外的之態，只因初入師門，第一次聽講，悟空卻是格外認真。
祖師見他一臉認真之態，微笑問道:“悟空，我所講的，你可聽得懂了？”
“師父妙言，弟子受益匪淺。”
“又來個賣乖的！”坐間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了一句。
“嗯。你來此也有些時日了，我問你，你想學些什麼？”
“師父，弟子要學那長生不老，生死超脫之術！”悟空也不轉彎抹角，直接說道。
此語一出，唬得禺狨王一驚，悟空如此直接，卻也來不及提醒。
其餘眾弟子也都面露驚訝之色，只因當日被問及同樣問題，也只答些“但憑師父尊意，弟子無不傾心相隨！”等語，畢竟能拜得祖師門下，已是三生之幸。
而祖師卻無半分驚訝怒氣，似是早有所料，又問道:“你可知何為長生之術？”
“長生不就是不老不死么？我在花果山時，眾猴尊我為王，每日裏與猴子猴孫朝游花果山，暮宿水簾洞，渴飲澗泉，飢食山果，歡樂玩耍，自在逍遙。無天災，無人管，但卻有生死之憂，故而我出海到此尋訪長生之術，求師父教我！”
“呵！若如你所言，豈不是人人都來尋長生？天下有生無死，豈不大亂？”
“生死輪迴，天行有常，凡人壽數不過百載，正因短暫，方得珍貴。縱然你是得道神仙，哪一日天降災禍，命犯殺劫，如不得過，也是神魂俱滅的下場！若得證長生之道，可與天地同壽我，與日月同輝，那我且問你，你若能長生不老，你可知自己一生所求是什麼？你求道又是為了什麼？”
悟空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正因弟子不知一生所求是什麼，所以才要與那天地同壽，既生在天地之間，只求生死無界限，用一生漫長的時間來思考我所求為何！”
此語一出，祖師沉默良久，“罷了，你既入我門下，求此大道，我若輕易傳授與你，又恐他人不服。今日黃昏，你且來此，如他們幾個當初那般，經受一番考驗吧，此關若能過得，長生又何妨？”
“今日講道到此為止，你們去罷。”
出得門去，師父要考驗自己，卻又沒有言語是何考驗，悟空疑惑不已。
聽得二師兄訓自己:“老七你也太直接了些，雖說求道要學些本領，你也該謙遜一下。”
六師兄又道:“這下你可慘了，你身無道法，那重重關卡你怎麼過！”
牛魔王招手道:“老七，你過來”
悟空不做他想，老實走過去。
只聽“碰”的一聲，沒想到被大師兄一拳擊中，身體宛如那柳絮因風而起一般飛了出去，直接撞入一旁山壁之內，生生砸出個洞來。
眾人大驚:“大哥你這是為何！”
“我只是試他一試，若他連我這一拳都經受不住，那他如何通關？”
禺狨王一臉擔憂地問道:”“大哥你用了幾成力？”
“三成。”
“就算未盡全力，他可是個沒甚道行的凡人啊。”
“如果這一拳都受不了，師父的考驗他必定無法通過，難逃一死，還不如被我這一拳打死來個痛快！”
“被你打死，還不如被我一口吞了。”一旁獅駝王又來插嘴。
“喂喂喂，老七你還活着嗎？”獼猴王一蹦一跳地走到那洞前向里看。
“咳，咳，師兄，沒事，沒事。”悟空滿身塵土爬將出來，被煙塵嗆的咳了兩聲，復又重新站起抖落塵土面色如常。
“咦～老七你怎麼一點兒事沒有？”
禺狨王見他無事，也收起擔憂:“老七你不是沒有修鍊過么？為何身體如此強健？”
“我也不知，自幼便強健些，從山澗摔落也沒有受傷。”
牛魔王大笑一聲:“哈哈哈哈，果然是個有筋骨的，我看老七倒是能夠通過！”
蛟魔王搖搖頭:“大哥你別忘了，當初我們六人合力齊心，費了多大力氣，才過得那重重險境。”
悟空撓頭:“師兄，你們在說些說什麼？”
禺狨王走過來與他說道:“老七，適才師父所說考驗之事，我們幾個初入師門之時，也是經歷過的......”
......
黃昏時分。
雲霞絢爛，落日溶金，暮靄沉沉楚天闊。
悟空來到經堂，見祖師早已在內。
“師父！弟子來了。”
“隨我來。”祖師頭也不回地徑向前去，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悟空一路緊隨，不敢言語，心裏想的卻是六師兄所言昔日祖師開庭收徒，似是有那麼幾分兇險。但猴性活脫，一想到將來拜入祖師門下即可超脫凡俗，便不由得心生歡喜，將剛才的幾分焦躁忐忑竟忘了個精光，若非祖師在前，便能哼出小曲兒來。
行至後山幽靜處，祖師轉身，看見猴子眉目含喜臉上更無半分憂色，暗想這猴子心性洒脫，不為事拘，倒是個修道的好材料。
“悟空你可決意前行？”
悟空跳到祖師面前，唱了個大諾“弟子，早已準備好了。”
只見祖師自袖間取出一幅畫捲來，還未展開，天象驟變，便有七色霞光在天上流轉不息，畫卷中更傳來飄渺仙曲，百卉芬芳。
祖師一揮手，將那畫卷拋向空中，只見畫卷迎風而開，隨着捲軸緩緩而動，畫卷上流轉的光芒愈來愈勝，似是要將天地絕色盡收畫中。
畫卷越展越大，越展越快，望去便讓人有吞吐天地於一粟手握光陰於一剎之感，悟空被眼前天地異象所震，恍惚之間，竟覺得身魂蕩蕩，於浩瀚神州中不知飄行了幾方世界，於蒼茫光陰里不知流轉了多少歲月。
正在悟空神遊八方望天河之際。誰料畫卷中竟是畫風突變，不再是鳥語鶯啼，奇香晚霞，而是狂風怒嘯，雷霆驟起，黑雲手扼金烏窒，亂石腳踏大地慌。祖師一道冷厲的聲音於九霄之上硬生生地將悟空遨遊四海的心神砸將下來。
“此為冥石境！入此境者身魂相離，身殘魂隕，魂傷身亡，若七日不得破境而出，則身魂相背，三昧具熄，七魄皆喪。悟空，你若後悔，此時出境猶未為晚。”
“弟子無悔。”悟空尋不見祖師於是望聲下拜，臉上一片決然，毫無半點懼色。
“弟子苦行至此尋求真法，若能歷此劫而身在，便能得傳大道，弟子之所願。若逢難便躲，見災就退，無非多挨數十載光景，到頭來一樣的身死魂消，彼時此時又有何分別。”
祖師聞此，卻也不動聲色:“既如此，你且好自為之。”說罷便收了天崩石開的天地異象，雲散日出，風停樹止，彷彿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