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銀瓶乍破水漿迸
李公公看寧硯泠那一閃而過的表情,知她有些鬆動,便趁熱打鐵道:“其實,太後娘娘所求的,你我都知道辦不到。”
“而咱家所求,不過是太後娘娘平安。”李公公看着寧硯泠的眼睛,眼神里露出難得一見的疲憊老態,他緩緩道,“這個,你能辦到的罷?咱家也沒有很難為你,對罷?”
“辦不到。”寧硯泠誠懇道,“以我現在的景況,能自保就不錯了。旁的事情,是公公高看我了——”
“咱家說的不是現在!”李公公突然粗暴地打斷了她。
他站在來,繞着寧硯泠走了一圈,從背後撫上她的肩頭,從臂膀到手腕。最後,捉住她的雙手道:“看好了,將來這後宮,這朝堂,這天下,生殺予奪,盡在這雙手裏!
寧硯泠聽他說的,幾乎倒抽一口冷氣。她慌忙掙開李公公,疾忙否認道:“公公言重了,我……不會的。”
可是,李公公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咱家不會看錯的,你要是不相信,不若和咱家打個賭,如何?”
寧硯泠只覺得心慌意亂的,問道:“賭什麼?”
“賭今日之言,來日定會靈驗!”李公公道,“賭一條命,如何?”
“誰的命?”寧硯泠的聲音有點顫抖。
李公公卻是不慌不忙道:“咱家來定,如果咱家贏了,來日你要幫咱家保一條命,至於是誰的命,到時候咱家來定。”
“若是你輸了呢?”寧硯泠問道。
“那咱家幫你保一條命,至於是誰的命,到時候也由你來定,如何?”李公公臉上閃過一絲笑容,只是有些陰惻惻的,“怎麼樣?賭不賭?”
“不可不可!”寧硯泠連忙擺手道,“陛下要批閱奏摺,應當在長樂宮才是!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楚皇的聲音冷不防在身後響起。
寧硯泠轉身看去,六月正好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照進來,灑落在他的身上,一片斑斑駁駁的光影。
她一時竟好似迷了眼一般,獃獃的不知該看向何處。
“怎麼不可以?”楚皇又問了一遍,他的聲音里透着柔和。
寧硯泠紅着臉,小聲道:“奏摺拿到後宮,不合祖制。”
“祖制?”楚皇輕笑了一聲,“那是老祖宗怕後宮干政。”
陽光映照在他如墨晶一般的眼眸里,更顯得那雙眼睛深邃,深不見底,寧硯泠只覺得整個心神都要被那雙眼眸給吸進去。
正在恍惚間,楚皇捏起寧硯泠的下巴,認真審視了一番她的面容,面帶笑意道:“還是說,你正打算干政?寧奸妃?”
“還不是妃。”寧硯泠聽了,一個激靈醒轉過來,掙開他的手,嬌嗔道:“陛下盡胡說,拿臣妾尋開心。”
楚皇笑道:“朕是不是胡說,日後你一試便知。”他見小春子在一旁捂嘴偷笑,便故意板起臉道:“聽得可還爽快?還不快點兒將東西拿進去。”
小春子背着他倆,吐了吐舌頭,逕自進到房裏收拾一番。
待收拾停當,楚皇便坐在寧硯泠的桌前批閱奏摺,寧硯泠則坐在一旁瞧着。
“你這裏果然比長樂宮舒服多了。”楚皇漫不經心地翻着奏摺道:“對了,聽說今天賢嬪來找你了?”
“聽說?聽誰說的?”寧硯泠敏感起來,她這會兒是草木皆兵了,一想到屋裏被搜出的那包藥粉,就算是待在自己宮裏也總覺得哪裏扎了顆釘子。
寧硯泠從方才開始,就不知道楚皇是什麼意思。這會兒更是覺得昏昏沉沉的,只他說什麼便是什麼,當下便聽話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待寧硯泠坐停當,楚皇這才對周老闆道:“你起來罷,朕是微服出訪,你不必如此多禮。”
周老闆這才站了起來,也不敢十分靠近,只隔了圓桌,對楚皇道:“陛下微服出訪,北鎮撫司統領霍大人該是負責陛下的安全的。方才娘娘在下面說與一位朋友走散了,想來便是霍大人罷。”
楚皇並沒有答話,只點了點頭。
周老闆又道:“草民在京都衛中也有些朋友,不如去給霍大人送個信罷,讓霍大人來接應陛下。”
楚皇也不回答,只看着他,一字字地問道:“周老闆,你的事情朕早就聽說了。今天不妨把話說明白了罷,定國公和你是什麼關係?”
這話一出,連寧硯泠都愣住了。她記得先前同楚皇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楚皇曾說過要派人去查這周老闆的底細。她記得自己當時是拒絕了的,現在看來楚皇竟還是派北鎮撫司的人去查了罷。
那周老闆的臉色就更難看了,這當兒承認又不是,否認又不敢,只囁嚅着雙唇,隱隱約約吐出個“是”字來。
寧硯泠又瞧了瞧那個燕公子,他這會兒倒是臉上閃過一絲笑容,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樣子。
劉一保看出寧硯泠心中不快,便道:“姐姐,我陪你出去走走罷,總悶在這宮裏也不好。”
寧硯泠聽了,便點點頭。劉一保快步上去,跟着寧硯泠往外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太液池畔。
前陣子的幾場雨,早將那池中晚開的荷花打得七零八落,這會兒不過留着幾莖殘荷,灰黑細瘦,卻既有風骨,絲毫不煞風景。無怪李義山要在詩中說:“留的殘荷聽雨聲。”
“姐姐,凡事都不要放在心上。”劉一保在一旁低眉順眼道,他在寧硯泠面前是慣常了做小伏低。已經到了凡事都不重要,只求寧硯泠舒心最重要的地步。
可是,寧硯泠在池畔佇立良久,仍是一言不發。
太液池雖是池,卻和宮外的水域相連,是一帶長長的水域。這會兒向西潺潺流去,映得落日於水中。
落日餘暉冷,天色一分一分暗下來,直將池邊的身影都照成了剪影。
“姐姐,掌燈了。”四下遠遠的,宮燈都點了起來,劉一保輕聲道,“露水該起來了,仔細着涼。”
寧硯泠聽進去了,便悄然轉身,卻冷不防撞進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陛,陛下,你怎麼來了?”
在她身後候着她的,竟是楚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