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潮降世
連城血脈是中洲大陸已知血統中最特殊的一種,覺醒之後,凡其治下土地,只要有城郭與驛道相通之處,身具血脈之人便可與任何同樣血脈覺醒的血親取得神魂共感,千里江山,一念之間。
有人說趙氏之所以能一統大周,那是因為連城血脈本就是最適合統御帝國的王者之血。
此時,趙鈺臻二人正乘騎獅鷲在前往蟠龍鎮的路上,已相距不過十里,趙鈺臻一面將自己固定在獅鷲背上,一面默運真元強行壓下先前動手造成的胎氣動搖。正在緊要關頭,忽然看到下方數百個黑點向著自己急速飛來,還未及反應,就覺坐下獅鷲猛的一震,左翅被一隻纖巧的紙鶴貫穿,緊接着幾十隻紙鶴如驟雨一般擊打在獅鷲身上!獅鷲再也無法保持平衡,哀鳴一聲向地面墜落。
“三哥,是百鬼。”趙鈺臻在中年男子耳邊輕聲說道。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一手護住趙鈺臻,一手張開結界,緩緩落在地上,振翅千里的獅鷲在未落地前就已重傷而死,轟然摔在小鎮城牆上,一片血肉模糊。
落地后,二人眼前是一樹桃花,桃花樹下,一白衣稚女牽着目盲老叟,盲叟面容隱在陰影里看不清面容,笑吟吟的看着二人說道:“小女子百鬼見過巰猷必母娘娘,見過裕昆三皇子。”
趙裕昆看了眼遠處的獅鷲,又看見地上的皇騎屍體,神色更加陰沉,緩緩說道:“百鬼你與雷狼夜哭三人,深入我大周境內,屠我軍騎,攔截公主,這就是你們草原人和談的誠意?”
百鬼咯咯笑道:“我與娘娘多日不見,拉着姐姐說幾句女孩之間的體己話,有什麼罪過?至於軍騎,我怎麼沒看見有什麼軍騎?”說著話從竹筒內倒出一抹黑煙,呼吸之間滿地屍體腐蝕一空。
白海四魁中,雷狼答牙圖日修為最高,日屠哈斯殺性最重,夜哭崔鄂功法最為詭譎,而最為神秘的就是百鬼,世人只知其綽號而不止其本名,自受封白海四魁之日起,就以女童形象示人,八年後仍未有絲毫改變,百鬼極少出手,更少殺人,沒人知道其功法如何,修為如何。
前有百鬼,後有雷狼,趙裕昆強壓下一腔怒火說道:“既然人已見過,可以把路讓來了么,我妹妹一路旅途勞頓,要入鎮休息了。”
“娘娘要入鎮,小妹怎敢阻攔。”百鬼微笑着向前微微一欠身,對趙鈺臻行禮,然後落落大方的讓開了去路。
趙鈺臻看着小鎮大門沉吟片刻若有所思,接着微笑說道:“本宮忽然覺得還行有餘力,不如多走三十里,到梁城再休息也不遲。”說罷帶着三皇子轉身向南走去,趙鈺臻心裏清楚,蟠龍鎮西楓山一帶已是白湖實力所能滲透的極限,再往年邊走三十里,到達梁城,哪怕以白海四魁之能,也是有去無回。
百鬼果然一愕,接着掩嘴笑道:“娘娘行程真是緊湊,不陪妹妹多說幾句也就罷了,只是您好不容易回到大周,難道不想與故人見個面么?您就不好奇我是如何知曉您必從西楓山入大周么?”
說罷,桃樹陰影下的瞎叟面無表情的走到百鬼身前說道:“見過公主大人。”
“竺先生?!”趙鈺臻猛然回頭,凝視着老人。
百鬼伸出手拽着老人的衣角拍手笑道:“啟稟娘娘,妹妹我自江南遊歷歸來途中,聽聞您以離開白海,往大周而來,就想在邊關等您,正苦於不知您會從哪裏入關的時候,恰巧碰上了這個來接應您的瞎老頭子,這老頭還真是瞎,遇到本姑娘還不乖乖跑路,竟還妄圖佈局抓我,我只好把他殺了,再用了點不成器的草原土法祭煉了他的元神,順便把他做成血肉傀儡,這才知道他是大周監察司整個西北區的話事人,於是就利用他在市井中打掩護的身份來到蟠龍鎮,再以這些年好不容易積攢的嫁妝本錢,也就是那半桶生魂,灌入小鎮附近水脈,暫時堵住了蟠龍鎮與連城血脈的神魂共感。這才能先於那兩個糙漢趕到此地,恭候大駕,怎麼樣,小妹是不是運氣很好啊,來,竺先生,給你的公主大人行個禮。”
瞎老人搖搖晃晃,如牽線木偶,拜服於地。
趙鈺臻哀痛莫名,低頭沉默許久說道:“竺老一直很照顧我的,小時候我愛吃琉璃果,但是琉璃果只有西北三省出產,很難保鮮,於是每次他從西北歸來述職,都用動用驛道快馬加急送入宮中,為此還被父皇責罰過好幾次,要不然憑他的資歷很早以前便可調任回京,這次要不是為了我,也不會死在你手裏,百鬼,如果這一次你攔不住我,那麼你邙山一脈所有人都要為竺先生陪葬。至於你,大可過來攔我試試!”說到最後一句,趙鈺臻聲音忍不住向上一揚,龍牙碧隨之出鞘!
百鬼雙手抓住胸前衣襟做嬌弱狀,連呼可怕,臉上確實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遠處答牙圖日正朝着此處狂奔而來,一路捲起無數飛雪,如同一場雪空卷突降蟠龍鎮,而夜哭之聲也已隱約可聞。
趙裕昆焦慮的看着雪龍捲一路狂飆而至,深知沒有獅鷲二人已失去了速度優勢,不能再耽誤時間,於是拉起趙鈺臻便要離開,卻見百鬼收了玩笑神色,一臉認真的說道:“娘娘,你今天若一定要走,憑我一弱女子肯定是攔不住您與皇子殿下聯手,不過你走後我一定將這蟠龍鎮滿城生魂全部祭煉,為你送行!”
趙裕昆勃然大怒,從身後抽出短棍,也不知按動了哪裏的機簧,短棍前端翁的一聲彈出一截棱刺短刃,朝着百鬼走去。
趙鈺臻一把將他拉住,走到桃樹旁緩緩坐倒在雪地里。
三皇子深知自己這幼妹執拗性格,既然已下定決心,此時就肯定不會拋下親生哥哥與一鎮百姓獨自離去,不禁嘆息一聲閉目調息,準備接下來的一場大戰,而百鬼則恢復了一副天真爛漫的神態,也不理兄妹二人,操控着瞎叟變魔術給自己解悶,一會變出一串糖葫蘆,一會變出一隻雪兔,拍手叫好,不亦樂乎。
趙裕昆一邊調息,一邊傳音入密對趙鈺臻說道:“一會我攔住他們三個,你先走,鎮北軍半個時辰就到,他們奈何不得我。”
趙鈺臻神色痛苦,勉強一笑,回道:“三哥莫要誆騙小妹,鎮北四軍駐地據此最近也要兩個時辰的路程,再說,小妹這次恐怕是真走不了啦。”
趙裕昆一驚,這才發現趙鈺臻此時臉色蒼白,汗出如漿,裙下隱有水漬滲出,竟是臨盆之兆!
這一個月來,趙鈺臻千里單騎,拳斷雪山,早已動了胎氣,只是憑藉一口真元不散,強行壓下,而就在剛才從獅鷲上跌下,終於破了羊水,再難壓制。
原來剛才趙鈺臻靠桃而坐不是好整以暇,而是再沒有站着的力氣了!
趙鈺臻瞟了一眼彷彿還一無所覺的百鬼,示意趙裕昆不要聲張,趙裕昆面色凝重微微點頭,重新閉上雙目。
大約一刻鐘,從西楓山一路狂飆而來的雪空卷終於刮到桃花樹下,片刻之後,隨着地底一陣陰風嗚咽,夜哭郎崔鄂也抖落一身泥土鑽了出來,一邊咳嗽一邊對着趙鈺臻嘿嘿冷笑,百鬼緩步向前,三人呈犄角之勢將趙氏兄妹二人圍在當中。
“人終於到齊了,”百鬼拍手笑道,“娘娘果然心疼百姓,說不走就真不走了,至於皇子殿下,現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不過你放心,小女子一定好好利用將軍的神魂和屍體,有小妹日夜陪伴,將軍也不會覺得孤單。”
趙裕昆冷笑一聲說道:“死人是如何煉魂的,本宮倒是很想知道。”
百鬼掩面大笑,瞎叟啪啪鼓掌。
“夠了!”趙鈺臻環視四周,答牙圖日垂首而立,面無表情,崔鄂不停的咳嗽,看來硬抗雪山傷的不輕,百鬼與趙裕昆相互對峙,半晌之後,緩緩說道:“崔鄂,你一路以窺牖之術跟蹤本宮至此,可知本宮為何要捨近求遠多行三百里從此處入關?百鬼,你抓了竺先生,又以煉魂之法知曉了本宮與監察司的關係,但你可知本宮入監察司以前,是天慶司李淳號司長的弟子?答牙圖日叔叔,白海的辛秘。。。他應該不會瞞你,所以今天是什麼日子,在此處有可能會發生何事,你大概是否能猜出一二?“
三人皆沉默不語,思索着趙鈺臻此番言語背後的意義,片刻之後三人同時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百鬼咬牙驚呼道:“不可能!星潮不可能兩次降臨在同一地點,更不可能人為控制降臨的時間!“。
趙鈺臻哂然一笑,說道:”世人皆以為星潮降世不會在同一地點發生,可若真是如此,白海又是怎麼來的?至於控制星潮不可控一說,”趙鈺臻微微一頓,看着百鬼輕蔑笑道:“那坤元鎮星圖又是幹什麼用的?你又可知鎮星圖之所以能指點星空、掌觀山河,除了拱級一族眼中的北斗晶魄,還因為太祖耗費了自身一半連城異血融入圖中?今天,就讓你們看看連城血脈真實的用途!“
趙鈺臻一邊說話,一邊拔出龍牙碧,在地上極快速的畫出一個印決,如果周喆在此,便會看出這正式李淳號啟動鎮星圖時用的手印,隨後她割破手指,以指尖在印決的基礎上草草勾勒幾畫,一個血紅色抽象的簡易版鎮星圖出現在桃樹下,閃着悠悠紅光,桃樹周圍所有人瞬間如周喆初見星圖般,被禁制在原地動彈不得,接着以桃樹為中心,方圓十丈內,所有事物開始分解成為最小的顆粒狀,這些顆粒圍着趙鈺臻緩緩旋轉,輕盈些的飄上半空,明滅閃耀如星河,沉重點的落在地上,三三兩兩的重新組合,擬化出各種各樣的形態,兩捧白雪便是一座山,兩滴黑墨就是一面湖!
星圖開啟,萬物鎖禁!
“紫宸七宿,北拱一極!”趙鈺臻雙手結印,口吐真言。
“阻止她!”百鬼拼盡全身真元對抗禁制,卻依然動彈不得,只能徒勞的大吼道。
趙鈺臻並不理睬眾人,只見她右手食指、中指在雙眼上飛快一點,取出眼瞳,一隻正對太陽,一隻放置在鎮星圖中西楓山的位置上。
“血脈山河,連城歸一,落!”
霎那間,原本就異常明亮的太陽更加耀眼了百倍不止,彷彿整個蒼穹都被陽光刺穿,緊接着,所有被日光遮擋了光彩的星辰也都驟然明亮起來,星輝逐漸匯聚凝於一點,隨後猛然向著山川大地洞穿而來,天河倒懸,星辰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