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弓城中 第十四章 拉呀拉
王器師可是這曳弓城的牛人。
他乃是整個曳弓城唯一的一名制器師,是曳弓城主花費重金從遙遠的東順國國都聘來的。雖然負責這制器坊,但是平時卻很少來這裏。
即便是楊鵬也很少見到他。
但這還不是讓楊鵬最為羨慕的。人家是制器師,牛叉哄哄的也在情理之中。最讓楊鵬羨慕的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長袍。
那是一件淡青色長袍,不知道是什麼材料織成,反正不是麻線織成。那長袍上下閃爍着淡淡的青色毫光,毫光在身上形成了一片光暈,將整個人籠罩了起來。那光暈雖然並不很強,但也給整個人平添了一股朦朧的神秘氣息。
那是東順國制器師公會配發給每一個會員的專屬長袍。
據說打鐵的時候,可以擋住濺在身上的火花;還有傳的更邪乎的,說是尋常的刀劍砍上去那也不能傷人分毫。
乃是一件防禦寶衣!
長袍的左胸處還有一枚胸章。胸章乃為亮鉛色,閃閃發光,上面長劍和大槍交叉。劍為兵之神,槍為兵之王,寓意制器師技藝入神,乃是眾職業中的王者!
劍與槍相交的叉口上方則有兩顆星在閃耀,白中透紅,很是吸睛。
兩顆星,表明這王器師乃是東順國制器師公會的二星制器師!
“怎麼?讓我拿八抬大轎抬你進去?”
看到楊鵬遲疑,王器師臉色一凜,然後轉身向制器坊走去。
“不行,你不能走!”看到有人要在這時帶走楊鵬,剩下的那四個蕭家子弟一起大喝,各伸兵器攔住了楊鵬。
“嗯?”
王器師轉過身,目光凜凜地往那四個小子的身上一掃,“給我滾!”
“王器師,我們哪敢對您說不字,我們是對這小子……”蕭家的子弟中也不全是蠢貨,知道別說是他們,就算是他們的族長——蕭鎮山來了,也不敢對王器師說一個不字!
於是一個子弟急忙解釋。
“滾!”
那王器師不待蕭家子弟說完,直接又是一個“滾”字出口,像是攆鴨子似的。
“嘿嘿!”楊鵬則是一笑,看了看那四個蕭家子弟,“便宜你們了,找時間再揍你們!”說完晃動着身軀,大搖大擺地向制器坊走去。
“你等着!”
那四個蕭家子弟一起用手一指,“這事不算完!”
“我也一樣。”楊鵬則是嬉笑着說道。
“行了,少臭屁了!”
王器師則是看了一眼楊鵬,“把人打成了這樣,你還沒完沒了了?”他說著,一步從那個摔進制器坊,現在依然在地上趴着的蕭家子弟身上邁過。
“這不怪我,是他們找上門、組團來挨揍的。”楊鵬也是跟着從那蕭家子弟身上邁過,“蕭家的人就是這麼賤!沒辦法。”他搖搖頭,“我是一匹純潔的狼……”嘴裏又是哼起了那支小曲。
王器師站住,轉過了身,“純潔的狼?知道不,看你那一副臭屁樣,哼!連我都想揍你!”
“王器師找我有事?”楊鵬則是笑嘻嘻問道。
“找你能幹什麼?自然是掄錘打鐵了。”王器師轉身,直接向制器坊裏面的一個熔爐走去。
“您拿我開玩笑呢吧?”楊鵬並沒有跟上去,“我還是去揍那幾個小子去吧。”楊鵬回頭就走。
這王器師可是有真本事的,在他面前掄錘打鐵,那就是在神龍面前談飛空,在彩鳳面前顯擺自己的羽毛!
楊鵬曾經見過這王器師打造的一柄長劍,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牛皮不是吹的!
那劍的型制現在想起依然是歷歷在目。
那劍劍身銀白,上有雲水紋路自然天成,凝目望去,彷彿能流動一般;龍頭為劍格,兩隻龍角左右張開,張揚恣肆;一雙龍目上鑲嵌着一白一紅兩顆寶珠。
白珠為荒坤奪靈珠,乃是地蘊之寶,白蒙蒙的霧氣繚繞,周圍有氣旋旋轉,堪比一座微型的聚氣陣,可以為執劍者在搏殺時補充天地靈氣;紅珠為鮫魄血煞珠,珠色如血,乃是包裹着深海大鮫魂魄的一種寶珠,真氣催動,血煞之氣瀰漫劍身,彷彿手執着一柄上古兇器一般。
而劍柄為罕見的火鱗木雕刻而成,赤紅的魚鱗紋流轉,隱隱地有紅焰潛伏。
劍首處綴有血紅劍袍,乃是地火中孕育的血蛛蛛絲編織而成。
長劍一出,但見雲水飄蕩間,隱隱間龍吟聲聲,血紅色的劍氣夾雜着點點焰光直達丈許開外,十分的兇悍!
所有人看了,都是艷羨不已。
一柄好的兵器乃是斬敵保命的依仗,哪個練士看了不心動?
“別給我想跑。”
似是知道楊鵬想溜,王器師一回手一把掯住了他的肩頭,手中用力,捏的楊鵬肩骨生疼,“實話告訴你,前些時候,你們族長送了我一對天羚骨角,要我指點指點你。我可不是拿了別人東西不辦事的人,今天正好有一個機會,你跟我來。”
“幹什麼呀,哪有強迫別人跟你學本事的?”楊鵬掙脫了王器師,摸着肩頭,悻悻說著。
“強迫?”
王器師回頭看了一眼楊鵬,一笑,“小子,知道你的運錘鍛打功夫不錯。可別再我面前擺譜!要不是看在那對天羚骨角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理你!”
“族長也是的,一對天羚骨角,多好的東西,還不如給我!”楊鵬心裏有些可惜。
他身上有密器宮,哪裏還用別人來指點?
想到這裏,楊鵬雙眼一轉,“要不,您把那對骨角還我,我不告訴我們族長,就說您已經指點過我了。您老人家還省心了,咱倆都合適。”楊鵬看着王器師,心中頗為的期待。
他現在正愁弄不到密器宮中那個老奸商所要的東西,一對天羚骨角拿到主城的丹砂街上,說不準能換半株靈藥。
王器師一愣,繼而轉頭,盯着楊鵬,“咱倆都合適?”
楊鵬重重點頭,滿臉期待。
“你給我走!”王器師猛地又是大手一抓,這回直接恏住了楊鵬的后脖頸,“臭小子,給出去的東西還想要回去?虧你想得出!你把我這制器師當什麼了?是你潑出去的洗腳水么!”
楊鵬直接被王器師恏到了那熔爐的跟前。
那熔爐乃是一尊巨大的鐵爐,高足足有一丈,圓筒形,中間鼓肚,下面的爐膛內火焰熊熊。
幾個身穿長袍的少年正滿頭汗水的忙活着,有的在給爐膛加碳,有的拉着一個碩大的風箱“呼哧、呼哧”地在使勁鼓風,還有的站在一個高凳上給熔爐內添加鐵料……
暗紅的火光閃耀,照着這幾個人的身影,使得他們倒像是一個個貼在暗紅畫布上的剪影。
那幾個長袍少年楊鵬也認識,乃是王器師的徒弟,平日裏經常來制器坊吆五喝六。
“你起來!”
王器師一指熔爐前那個正“呼哧、呼哧”拉風箱的弟子,“你去!”他恏着后脖頸的手向前一推,直接將楊鵬踉踉蹌蹌地推到了那風箱前,“給出去的東西還想要回去,你奶奶的,先給老子拉一陣風箱再說!”
“嘿嘿,我清閑了。”
之前拉風箱的弟子一笑,站起,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拍了拍楊鵬的肩,樣子比剛才的楊鵬還臭屁:“禍禍,這拉風箱乃是制器師的一項基本功。坐下來好好拉!”
說完竟唱了起來:“拉呀拉,拉呀拉,拉的師父駝腰背,拉的師父鬢毛衰!”唱完,又是一拍楊鵬的肩,“知道不?拉到那時你就算出徒了!”
“器師,他咒你快點老!”楊鵬則是一指那弟子。
“拉你的風箱吧!”王器師怒道,但還是狠狠地瞪了那弟子一眼,“回頭罰你去採礦!”
“噗通!”
那弟子直接跪下,“師父饒命,弟子再也不敢胡說、胡唱了!”
練士所用的兵器,大多都是鑌鐵打造。從採礦到運礦,從熔煉到鍛打,說起來哪一樣都不輕鬆。
拉風箱相對要好一些,還能守在師父身邊得到指點,若是真的被師父發配到礦山去採礦,那可就慘了。
“嘿嘿!”楊鵬衝著那弟子一笑,“拉呀拉,拉到你採礦累折了腰!”他也是唱着,坐在了一個高凳上,雙腳踩住前面的箱體,雙臂用力,拉動風箱那推拉杆般的把手,又看了一眼王器師,“拉就拉,有什麼了不起的。”
說著,“呼呼”的風聲響起,爐膛內火焰竄起多高。
“拉呀拉,拉呀拉,拉的師父駝腰背,拉的師父鬢毛衰……”竟然是邊拉邊唱。
一股股煙火氣,粉塵氣、鑌鐵熔開的金屬氣混合在一起,開始在制器坊內飄蕩。
一個時辰過去了,“師父,精金熔開了。”終於,那個站在高凳上、從敞開的熔爐口觀察熔煉情況的弟子喊道。
“加頑鐵!”王器師手中摺扇一指,命令着。
兩個弟子抬着一隻裝滿鐵粉的大筐遞給了兩個站在高凳上的弟子,四個人兩人從上面拉,兩人在下面托,將一筐鐵粉倒入了熔爐中。
接着,又是一筐……
“加碳,鼓風!”王器師又是一聲高喝,一塊塊碳料添入了火膛之中,而楊鵬這時已經將身上的汗衫脫去,腳蹬箱體、雙手緊握推拉杆把手,雙臂用力,將那風箱拉的“呼、呼”作響。
他的身上細密的汗珠沁出,在通紅爐火的映照下,彷彿塗上了一層油彩。但嘴裏卻依然在悠閑地唱着那首“拉呀拉”,身子的前後擺動、歌曲的節奏彷彿融成了一體,並不見一絲的艱辛。
“這小子,倒是一塊學制器的料!”
那王器師看着楊鵬,口中喃喃。已經足足拉了一個時辰的風箱了,要是別的弟子,至少也換了兩三茬了,但楊鵬依然在堅持着。而且那風箱拉動的一張一弛、張弛有度,還頗為的優雅。
似乎蘊含著某種韻律的力量!
王器師是行家,他自然是看出來了,楊鵬並沒有運轉體內真氣,而是一直在憑藉自己的體力。
在那充滿韻律感的動作中這小子的每一塊肌腱、每一根大筋、每一處皮膚的抖動,甚至是嘴中哼着的那“啦呀啦”的歪曲,都是那麼的協調,將那“歪曲”的音調、節奏與全身的力量都是協調一致地配合、運用了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這小子,貌似對節奏、音律在用力中的作用很是敏感呢!要是能將這份敏感運用到鍛擊中……我靠!”想到這裏,就連王器師都是渾身一激靈,似乎觸及到了制器師的某個痛癢之處。
隨即王器師嘻然一笑:“我這是怎麼了……他能有那本事?切!”
“他那小身板中哪來那麼大的持久力?”所謂“外行看熱鬧”,一旁的弟子不解的卻是這禍禍怎麼不知累,不過雙眼中還是紛紛露出了敬佩之色。
“頑鐵加精金,這鐵可是不好鍛打!”而楊鵬則是想着,“這王器師絕對不是指點我那麼簡單,貌似他這是要打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