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七章[07.01]
虞北玄跟着李謨走,心中還在後怕。剛才他若不答應,不知會是什麼下場。來的時候,有個人正被抬出去,好像是朝中的官員,傷勢不輕。
他跟着舒王去露臉,那些人都會知道,他如今是舒王最看重的人。回去以後,拜帖和禮物就會如雪片一般飛進淮西節度使的府邸,各地依附於舒王的藩鎮,官員也都會大開方便之門。
這是舒王對他忠心的恩賞。男人手中握有權力,便可以將千里江山都踩在腳下,隨意決定一個人的死生。這種至高無上的滋味,他也想嘗嘗。
大夫交代嘉柔要靜養,她便在房中安安靜靜地休息了兩日。每日吃的東西很少,話也不多,彷彿又回到剛剛重生回來的狀態。那個時候,她是對前途迷茫,現在卻在思考,到底要怎樣擺脫眼前的困局。
她已經給阿耶去過信,又專門給阿弟和阿娘也都寫了一封信。但她那日跟李曄說過話以後,就再也沒提要李絳或者他幫忙的事。
別說他們能不能幫得上忙,就算幫了這一次,還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呢?
開始時,她想得很簡單,她覺得有姻親這層關係,就可以讓李家幫阿耶。可是嫁過來以後,看了李家跟武寧侯府的關係,跟衛國公府的關係,她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
世家聯姻都是錦上添花,除非牽扯到自己的利益,否則出了事都是盡量撇清自己。更何況每個家族都綁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一家之主更不是頭疼腦熱之輩。所以那時李曄沒讓她去求李絳,求了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她想只要能爭取三五年的時間,不讓吐蕃在這個時候立刻發兵,他們便能重修防線,重整軍隊,做好萬全的準備。可怎樣才能拖住吐蕃,卻是個大的問題。
南詔也曾經風光過,當初吐蕃因為忌憚南詔的軍隊,被死死地困在積石山一帶,不能前進半步。這些年,南詔的人心散了,凝聚力不如從前,所以屢屢被吐蕃所敗。
她當真不應該被前世所知的事情亂了陣腳,一出事就想着如何尋找外援。真正能救他們的,只有自己。她也不想再把這個負擔,壓在任何人的身上。
想通了以後,她自然就好得很快。
李曄大概能猜到嘉柔的心事,卻沒辦法去開解。
她無法把整個南詔的生死存亡託付在他身上的想法是正常的。畢竟在她眼裏,自己就是個普通的謀士,沒有扭轉乾坤的本事。所以那句要幫她的話,落在她眼裏,便不痛不癢了。她真正想要求的人是父親,可父親絕不會幫她。
屋裏有兩個病人,整日湯藥輪番地進,嘉柔都覺得周圍的空氣里只剩藥味了。她調養兩日,就已經活蹦亂跳。李曄卻依舊進葯,大夫也是隔三差五地來診脈,卻不知藥石難達的原因。
她覺着他這次生病,時間好像是有點長,精神也不如從前好了,夜裏睡覺的時候,還會壓低聲音咳嗽。
嘉柔私下問秋娘,秋娘嘆了口氣道:「四郎君幼時掉入冰水裏,本就是撿回一條命,落下滿身毛病。這些年好不容易調過來一些,但身子還是比常人弱,生了病就不容易好,得拚命用藥去壓着。四郎君還不是個聽話的病人,心思重。唉。」
「可成親那日……」嘉柔想起,那次明明也是幾日就好了。
秋娘解釋道:「那會兒郎君已經病了好一陣,是個尾巴了,連科舉都是暈頭暈腦去考的。」
就那樣還能考中?嘉柔在心中嘆了一聲。
先是王承元,又是南詔,她自己就一直在給他找麻煩。她最先思考的永遠是自己,是雲南王府,把他放在後面。以後不能再這樣了。而且他胸口上的淤青,也總不見消退,顏色反而更深了。她有點擔心,又問秋娘:「以前在驪山的時候,郎君的身子都是誰照料的?我看府里給郎君看病的這個大夫,好像並不熟悉他的病情。」
秋娘點頭道:「郎君換過很多名醫,直到幾年前遇到了一位……」她頓了頓,沒急着往下說。
嘉柔卻知道這位恐怕才是讓李曄病情起色的關鍵人物,便催她:「你儘管說就是。」
「那位大夫性情古怪,治病倒真有一手。他給郎君調養,不過半載的工夫,郎君就大有起色。但是……他想讓妹妹跟着郎君,郎君死活不肯,他就生氣離開了。那以後郎君倒也沒得過大病。」
李曄這個人,平時裝得太好,很容易就讓人忘記他本來體弱這件事。除夕夜那一摔,普通大夫看不出毛病,卻肯定不是小事。看來還得再把那個脾氣古怪的大夫找回來,給他慢慢調理。
「那個大夫叫什麼名字?」嘉柔問道。
秋娘回憶片刻:「好像是叫孫從舟。」
竟然是鬼醫孫從舟!嘉柔一驚,這位鬼醫在後來的元和一朝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天賦異稟,家學淵厚,號稱能夠活死人。元和帝曾千里迢迢從蜀中的山裏把他押回長安給玉衡先生診病,他卻寧死不屈,說給個註定活不成的人治病,砸自己的招牌。氣得元和帝差點把他給斬了。這人脾氣的確是怪,連皇帝老子都不怕,他還會怕什麼?
說起這個人,嘉柔還想起一件事。那位玉衡先生的身體似乎也不好,在跟虞北玄兩軍對壘的時候,曾數度傳出他病危的消息。她被設計抓捕之前,甚至有謠言說他已經在軍中過世了,為了穩定軍心,才故意隱瞞不報。
後來她被關在獄中,還聽獄卒說,虞北玄雖被打退,朝廷卻連續增派三員大將馳援徐州,還讓崔時照調度糧草,親自坐鎮洛陽。若玉衡先生還在,應該是乘勝追擊,怎麼會增派這麼多人手,倒是怕虞北玄反噬一樣?所以那個時候,可能玉衡先生已經……死了。
嘉柔也說不清為何會那麼在意玉衡。明明只是遙遙地見過一眼,連對視都沒有,他可能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可就是那一眼,卻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里,讓她不由自主地留意他的消息。
可能是種很玄妙的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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