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六章
李曄搖了搖頭,想說沒事,可是咳嗽卻越發停不下來。他撐了一日,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病來如山倒。
嘉柔走到他面前,看他雙頰詭異的緋紅,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嚇了一跳。竟然是滾燙的!她皺眉:「燒得如此厲害,怎麼也不早說?」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李曄輕聲道。他的身體本就弱於常人,考完試之後,宴會一個接一個,事情一件接一件,他整日在外奔波,這才感染了風寒。有幾日了,為了不耽誤婚禮的事,他今日是強撐着去迎親。現下卻有些撐不住了。
「玉壺,趕緊命人去請大夫來給郎君看病。」嘉柔回頭吩咐道。
玉壺正要去,李曄阻止她:「天色已晚,府中沒有大夫,等明日吧。不用興師動眾的,我睡一覺就好。」
嘉柔出嫁之前,就知道他雖是李家的嫡子,在家中卻不得寵,沒想到竟連生個病都不敢勞煩家裏。今日他們入青廬行禮的時候,觀禮的人是有不少,但卻沒見到李曄的兩個兄長和嫂子,連親姐廣陵王妃都沒有來。再對比自己家那邊的熱鬧,這邊只能用「凄涼」兩個字來形容。
這個人在人前總是彬彬有禮,笑容清朗溫和,真是一點察覺不出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
嘉柔有點心疼,蹲在他面前說道:「那我讓人熬些薑湯送過來。如果實在難受,一定要告訴我。」
「嗯。今夜我睡塌,免得將病氣過給你。」李曄說著要去拿被子,卻被嘉柔一把按住肩膀:「不行!你就睡床上。」兩人四目相對片刻,還是嘉柔先敗下陣來,別過頭:「榻上涼,睡這兒方便我照顧你。」
那張俊臉呈現病態的潮紅之後,竟然像紅蓮般又純凈又妖艷,有種說不出的魅惑之感。嘉柔的心砰砰狂跳,不敢多看他一眼。
李曄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沒有再推辭,而是合衣躺了下去,閉上眼睛。這麼多年,他獨居在驪山的別業,無論什麼事都是自己扛過來的。哪怕生病,身邊也只有雲松照顧,從來不曾告訴家裏。可今夜,他知有人在意他,便不想再故作堅強了。
這世間有什麼人喜歡孤獨,只是不喜歡失望罷了。
嘉柔見他乖乖聽話,鬆了口氣。本想讓玉壺去吩咐李家人熬湯,又怕玉壺分量不夠,親自開門出去。門外守着兩個僕婦,兩個婢女,都是她帶來的。而廊下站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正走來走去,好像是李曄的隨從。
「你過來一下。」嘉柔叫道。
雲松側頭,看見一個裹着皮裘,穿着長裙的女子站在門前。青廬前的長燈投下的燭光照亮她的臉龐,肌膚勝雪,玉骨姍姍,美若天仙。明明出身高貴,應當如同家裏另兩位娘子一樣帶着些傲慢和驕縱。可她偏偏沒有,眉眼間自帶了股英氣,既不柔弱,也不高高在上。
他今日是看着新娘入門的,只不過那時她臉上有大妝,美醜根本瞧不出來。此刻見到郡主的真容,不由感慨,難怪連郎君那樣的謫仙人都動了凡心。
嘉柔見他發獃,又叫了一聲。雲松這才回過神,連忙跑過去:「郡主有何吩咐?可是郎君他……」
雲松知道郎君身體不適,今日便聽他咳了好幾聲。郎君身體底子本就不好,所以他格外注意。
「你叫……?」嘉柔還不知雲松的姓名。
「小的名喚雲松,是郎君的貼身隨從,一直在驪山照顧他。您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小的。」
嘉柔想到門外的幾人都是阿娘安排的,走遠了些,才問道:「他有些發熱,我要叫大夫,他卻不肯。要緊嗎?他的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松據實已告:「郎君很小的時候,曾在寒冬落水,險些喪命。之後便落下病根。這幾年身體幾經調養,本已大好,但到了冬日還是難熬,生病了便不容易好。想來是近日中了進士,應酬太多,郎君頻頻外出,才感染了風寒。不過郎君不太喜歡請大夫,多半還是順着他為好。」
郡主身份高貴,原本雲松不敢這樣說話的。但見她真的關切郎君的病情,又沒什麼架子,便多說了兩句。
嘉柔聽完點了點頭,原來體弱多病的傳言,並非是空穴來風。他很小的時候落水,是意外還是人為?「你去命廚房煮一碗薑湯來,暫時不要驚動家裏。」
雲松立刻去辦,嘉柔走回青廬前,吩咐左右:「你們都回去休息吧,今夜不用值守。」
那幾人面面相覷,臨行之前王妃吩咐,怕郡主新婚之夜應付不來,要她們看着,不敢輕易離開。嘉柔堅持道:「這裏有玉壺就行了,你們回去吧。」她不想讓阿娘知道李曄生病的事,免得她牽挂。
那些人也不好違逆郡主的意思,行禮之後便退下了。
青廬之內,紅燭高照,炭盆將整個帳子熏得暖如春日。李曄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過去了,面容安詳。嘉柔從銅盆里擰了帕子來,為他擦了臉上的汗,又把帕子擱置在他的額頭。她其實並不會照顧人,前世跟着虞北玄,倒是他照顧她多一些。
玉壺站在嘉柔的身邊說:「新婚之夜,郎君卻病成這樣,委屈郡主了。」
嘉柔並不覺得委屈,相反還鬆了口氣。如果李曄上來就要跟她做那種事,她還不知道自己是何反應,大概會很彆扭吧。
「你也下去休息,有事情我會叫你的。」嘉柔轉頭對玉壺說道。
「是,婢子就睡在外面的榻上,若有事,郡主喊婢子一聲。」
嘉柔點了點頭,玉壺就告退了。等雲松端來薑湯,她喚李曄起來喝下之後,就吹了其餘的照明,只留下案上的兩個紅燭,周圍的光線一下暗暗了。她站在床邊,猶豫着要不要躺到他身旁去。最後幾經掙扎,實在沒有勇氣,還是自己躺在了床尾。
她想着睜眼等到天亮,萬一他起夜,她也能照顧。可怎知躺了會兒,竟有些困了,枕着手臂,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天大亮,她感覺到身上蓋着什麼東西,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發現是一床被子。昨夜她睡着時,身上分明什麼都沒有蓋。李曄……她一下爬起來,床上已經沒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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