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章
可自她闖進他的生命以後,他有越來越多的顧忌。不想將她孤零零地拋在世上,也不想她失去自己的庇護而受到傷害。他從沒有忘記恩師的教誨,但也想滄海餘生,常伴她左右。
李曄撫摸着她的臉頰,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默默在心中道:老師,就讓玉衡自私一次,萬事以她為先。
嘉柔幽幽地醒轉,帳外有朦朧的燭光。冬季白晝時短,天色想必是暗下來了。她獨自躺在床上,衣着整齊,連身下的褥子也換過了。外面有很低的說話聲,間或夾雜一兩聲壓抑的咳嗽。她一動,腳上的銀鈴就在響。
外面的說話聲便停下來,然後一個挺拔的人影映在青帳上,喚道:「昭昭?」
嘉柔掀開床帳,對着床的窗戶開了半扇,外面是鴉青色的天空,似乎下過雨,空氣中十分潮濕。帳前擺的兩個火盆將屋子熏得暖暖的,李曄穿着一身杏色的長袍立在她面前,眉眼間凝着輕柔的風月。
嘉柔關切地問道:「你在跟誰說話?怎麼又咳嗽了?」
李曄一撩袍子坐在床邊,說道:「跟雲松交代一些事情,說得口乾才咳嗽。你睡得可好?」
嘉柔含羞點了點頭,這一覺睡得香甜,幾乎沒有做夢。
她曲起腿要去解腳上的銀鏈。李曄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問道:「你做什麼?」
「這東西,一直在響……你若喜歡,等晚上……我再戴上去。」嘉柔紅着臉小聲道。它一響,她便會記起兩人在床上抵死纏綿的情景,完全沒辦法思考別的事。不止是這個,現在池塘里的魚,夏日的蓮葉恐怕她都沒辦法單純地看待了。
李曄笑得瞭然:「不用摘下來。穿上襪子,它就不會那麼響了。」
嘉柔將信將疑,取了襪子來套上,又動了動,果然鈴聲沉悶了許多,不仔細聽不容易發現。嘉柔出嫁前聽阿常說過,有些男人在閨房裏有特殊的癖好,比如喜歡女人穿奇怪的服飾,或者擺出奇怪的姿勢,那樣會更有情趣。
李曄大概也有某種不能言道的小癖好,否則怎麼她一戴這腳鏈,他便那麼神勇。
李曄見她臉頰紅透,知道她又想到奇怪的東西上面去了,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起來梳妝打扮,晚上父親設宴,迎二嫂回來,院子裏還有些熱鬧可以看。」
今日他們在門前遇見了郭敏,她自初二回娘家之後,一直都呆在衛國公府沒有回來。忽然自己回來,着實有些蹊蹺。嘉柔也沒細想,叫了玉壺和婢女進來梳妝,換了身寶相花紋的齊胸襦裙,又梳了高髻。銅鏡中的美人霧鬢雲鬟,有幾分她阿娘的影子。
玉壺捧着首飾盒,問她要配哪只簪,她就挑了大伯母送她的那支牡丹的金釵子插入發間,又簪了朵紅色的芍藥。以前她並不怎麼愛打扮,今日倒格外上心,眼角的餘光頻頻望向坐在旁邊的李曄。見他柔和地望向自己,脈脈不得語。
連玉壺都感覺到了這兩人的粘膩,在嘉柔耳邊說:「郡主,夠美了。郎君肯定歡喜得緊。」
嘉柔覺得玉壺這丫頭近來越發口無遮攔,伸手點着她的鼻子,輕聲道:「改天把你嫁出去,找個厲害的郎君治一治!」
「別!婢子還不想嫁人呢。」玉壺連忙搖頭道。
主僕倆正在說笑,雲松忽然在外面說道:「郎君,廣陵王妃回來了,在夫人的住處。夫人請您趕緊過去一趟。」
李曄放下書卷,眉頭輕輕一蹙,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他起身走到嘉柔身後,按着她雙肩:「昭昭,我去看看。」
嘉柔點頭應好。兩個人目光一對,好似就知道彼此的心意,無需更多言語。等李曄走了,玉壺才對嘉柔說:「郡主,今日是十四,王妃不在王府陪着廣陵王,怎麼反倒回娘家了?這不合規矩呀。」
當初李淳排除萬難才立了這個廣陵王妃,據說婚後夫婦也是琴瑟和鳴,應該不至於爭吵……但鄭氏只叫了李曄過去,只有等李曄回來,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嘉柔怕李絳怪罪,自己先去了擺宴的堂屋,席面上竟沒有人,只幾個婢女僕婦在擺盤。她還以為自己過來早了,便出去轉了轉。
李絳命人在院子裏搭了一個很大的架子,掛着數百盞燈籠。天黑之後,燭光透過五顏六色的燈紙照得院子裏五彩斑斕。每個燈籠底下,還垂掛一張長紙,上面寫着燈謎。下人們都湊在燈籠架子底下,摩肩接踵。據說能連續猜中十個者,可以去官家處領賞賜,所以猜的人還不少。
嘉柔走到廊下,身後的玉壺和幾個婢女也都躍躍欲試。嘉柔笑道:「你們也去試試吧。」
幾個小丫頭行禮,雀躍地跑到花燈架下,臉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嘉柔想起在雲南王府的時候,每年到了元夕也有類似的活動。但不是猜燈謎,而是射燈。把彩燈綁在竹竿上,每隔幾步放一個。五箭之內,射中最多的便是優勝者,能得到阿耶的獎賞。每到了元夕夜,便是雲南王府最熱鬧的時候,院子裏擠滿了人。帶着火焰的箭頭猶如流星一樣,在院中飛掠而過,伴着陣陣的歡笑聲。
木景清是男孩中最神勇的,嘉柔則是女孩當中的佼佼者。阿娘每每坐在廊下,微笑地望着他們,跟阿常討論他們能射中幾箭。
不知為何,她想起這些事情,眼眶竟然微微發熱。少小時不知離愁是什麼滋味,覺得有父母陪伴,親人相聚只是尋常。只有等大了以後,離家千萬里,歷經滄桑,才知道那些時光的珍貴。難怪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這種相似的場景,的確容易勾起思鄉的情緒。
「這不是郡主嗎?」有人從走廊那邊過來,遙遙地叫了她一聲。
嘉柔收起思緒,側頭看去,見劉鶯扶着一個嬤嬤,施施然地走過來。她穿着寬鬆的大袖衫和齊胸襦裙,臉蛋更顯豐腴了一些。有鑒於上次的教訓,嘉柔不想跟她多接觸,轉身就走。劉鶯讓婢女和僕婦都留在原地,自己走到了嘉柔面前,伸手攔着她:「妾是老虎嗎?您怎麼看見就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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