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040 最親人
攀都人院裏的伙食如今都是九薇主執,外加三個小丫頭幫手,另有紅桑啞姑協助,每日的餐點倒也豐盛,谷內多有山菌,各色菇類烹湯煮菜,都是十分鮮美。除了每日為凝止存曦另備一份湯羹,其餘都與眾人相同。
存曦的湯點都是由紅桑送去,而凝止這份則是九薇親為,一直以來皆是如此,但這天九薇卻將凝止的那盅交給小茶,親自將存曦那份送了過去。
存曦有些好奇地打量她,不過從她臉上瞧不出什麼來,何況那日她那躲閃地樣子還讓他生氣呢,他沒多理會她,只是顧自喝湯吃飯,九薇也只是在一旁守着,目光靜靜的,不過有些隱約地緊張而已。
一頓飯很快吃完,存曦看着她的背影漸漸遠去,這才緊了緊眉毛。
以為只是九薇的心血來潮,可是至此之後數日,九薇還是每日給存曦送餐,連凝止都有些察覺出來,九薇卻以為存曦調配新的葯膳為名,凝止搖頭苦笑,由得她去,存曦卻終於暴發“我當你忽然巴結我是知道自己錯了呢,敢情是拿我做實驗?”
九薇臉一紅“不是的。只是看你最近沒精神,所以才給你弄這些……”
存曦嗤之以鼻“信你才怪。”
九薇垂頭將盤子收拾出去,走到廚房時,目光帶到不遠處的一個身影,腳步頓了一頓,這才進去了。
“啞姑,”她輕喚一聲。
那邊啞姑聽到回頭走近,她道:“等會兒幫我去採藥好不好?”啞姑沒什麼特別的神色,點頭答應了。
晚飯過後天色尚早,九薇與啞姑便向山谷深處走去,這地方因靠近南緣,許多在攀都只有記載的藥草在這裏都能找到,九薇埋頭採摘了一陣,回頭看啞姑跟在身後也已經采了半筐,便笑:“啞姑對草藥知道的比我多的多呢。”
啞姑笑看她一眼,打了幾個手式,九薇點頭“是呀,你獨自在天山那麼久,吃的用的大多都來自深山。”
啞姑點頭頭,她又道:“可是天山畢竟不是南緣,更非血族,有的草種,不知啞姑如何識的?”
啞姑一愣,對上九薇認真注視自己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縮,九薇又道:“啞姑,我知你是為了誓言不能說話,可是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事,我實在是有太多困惑不安,啞姑,你真的要一直瞞着我嗎?”
九薇一邊說一邊握住她手,啞姑的手在她掌中輕微戰慄,粗糙微黃的皮膚與九薇雪白的肌膚相襯,更顯滄桑“你為什麼要在存曦的湯里下夜羅草呢?”九薇聲音很輕但卻堅定。
啞姑一抖,忍不住搖頭,卻聽她輕嘆道:“你不用害怕,這幾天我仔細看過,夜羅草小茶與娟秀根本不識,紅桑這些天沒近過廚房,而你的忱下,卻有夜羅草的草漬。”她頓了一頓,又道:“此草若是直接入葯,藥性含毒,配以熱烹后散發毒性,可致人死命。可若是擠兌水份晾乾後方才入葯,毒性卻為麻醉。我留意這幾日裏,每日都能看到你偷偷晾曬此葯,那麼你的用意只是控制,並非下毒。所以我才要問你,為什麼要在存曦的湯里下麻醉藥劑?”
她問的很輕,可是語音卻在顫抖,雙手更因緊張泌出細細冷汗,緊握的雙手掌中皆濕,也不知是誰的冷汗更多一點,可是啞姑聽她一席話說完臉色已經褪至雪白,她雙唇顫抖地看着九薇,口型打開,卻久久不出聲音。
九薇深吸一口氣,再度慢慢說話:“你即使不願意說,那就聽我說說,是對是錯,你只要點頭就好。這樣成么?”啞姑眼神亂閃,想要逃避,終是在她逼視下輕輕點了下頭。
九薇握着她手一同在一株槐樹旁坐下,靜了片刻,才道:“啞姑你,識得二宮主?”
啞姑一怔,過了好一會才輕輕點頭。
九薇又道:“當初二宮主給我說過一個故事,關於他自已的,那裏頭有一個人……當年天山長女的丫環香兒。她後來回去天山,說是應小姐遺命去天山守護什麼東西……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二宮主似乎也不知曉,可是此人……卻是關係重大……”她一邊說一邊看着啞姑的神情,看她雙眼漸漸蒙淚,心中又確定幾分,雖然不忍,可是事到如今關係到存曦的安危,卻是不能不問。
“這人是伴隨天山長女成長的丫環,想必會一點天山招法;識得二宮主,必定也認識存曦,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會對他百般疼惜,絕不會加害於他;既然是在那個時候回去天山,恐怕這護寶時間長達二十餘載……而我認識的人里,卻有一人,與這些條件完全相附……所以你,就是香兒對嗎?”
九薇緊緊盯着她,看她淚盈於睫卻苦苦忍耐,臉上更是時白時青,兩人都靜了好一會,才看她輕輕點頭。九薇不由得地吁出一口氣來,撲過去將她緊緊抱住“我就知道,你不會害存曦的是不是?你也知道那件事,所以在幫他是不是?”
啞姑早已泣不成聲,只能一次次輕拍九薇地背脊,眼中卻是深深痛苦與憐惜,又去撫摸九薇的頭髮,嘴巴張了數次可眼神四下亂瞟,卻終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九薇卻因近日疑惑得解,更因存曦多了一個親人而高興地難以抑制,興奮地握住她手“是二宮主告訴你的嗎?這麼說你在攀都的時候就跟他相認了?這麼好的事你怎麼也跟我說聲呢……哦,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呀?放心啦我不會再問了,我就是想確認下,如果是真的,你只有存曦很好對不對?你才是他的親人呀。唉,如果存曦能知道該有多好呀。我有時看他總是很落寂,可是我什麼也幫不了他……”
啞姑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又將她抱進自己懷裏,一滴眼淚卻終於掉落下來,滑進了九薇的頭髮里。
連凝止都感覺到九薇忽然而來的興奮,可是問她她又什麼也不說,他只好笑笑由她去了,看來前些日子那具屍體所造成地陰霾已經離去,他自然是為她歡喜的。只是那件事到現在依舊沒有着落,他畢竟還是掛心,跟族長再三商議了明日的事,他才回房休息。
這一夜,他卻做了一個夢……
奇怪的夢境場景,似是而非,他似乎在追尋着那個屍體的方向,前方有什麼正在等着他,風中有濃濃的血腥,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唯有向前,不停地前進,那個地方能夠尋到答案……可是隨風疾行許久,血色地圍困不淡反而更濃,他驟然止步,眼前是一株撐天巨樹,這地方他沒有來過,這樹更是模樣奇特。
撐天樹杈仿似要將天空整個屏蔽,每一個枝條上都垂掛着五色布條,只是看上去年代久遠,多半已經褪成淡淡,只依稀分辨出幾種較為艷麗地色彩,尤為奪目的,是朝南邊的一支大樹杈上,掛着一條特別寬特別新鮮的布帛,上面有閃閃金字,可卻在風中微盪,怎麼也看不清楚,他想再靠近一些細看,卻似乎有人尖聲號叫,這聲音刺耳之極,他伸手出去想將這聲音遏止,可卻覺得一股血氣撲面而來……
醒來時竟是出了一身冷汗,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形,凝止閉目養息,靜靜地讓內氣順體一周方才起身,打開房門,立刻看到九薇的笑靨,她將熱水倒入盆里供他洗滌,又道:“我去端早餐來。”凝止含笑點頭,看她背影遠去,回頭正在洗臉,卻聽有人急步飛掠而來,到了院裏完全沒有半分停滯已經飛撲到他身後,他回頭看到林宜毫無血色的臉,他的聲音更是劇烈顫抖“大公子,你快隨我來。”
凝止立刻跟他出去,路上看到九薇,他示意:“我去去就來,”九薇忙答應着,他這邊已經跟着林宜一陣急掠,出了院子。
二人一路急奔中,林宜已將發生的事轉告,想不到才平靜這些日子又生異事,凝止雙眉緊皺,聽他哽咽說起這次發現的屍體情況,知道此人是南緣的守樹人。守樹人?凝止有些不解,林宜倒是直接為他解惑,原來南緣左近,有一株被他們視為神木的大樹,是南緣沒有經歷天山陣法的遺址之一,有數百年有歷史的大樹,是供族內祭祀所用,而守樹人,則是從歷代族人中挑選出來的,身手招法都是上層,卻不料會被人發現這人死在了樹下,屍體更是和上次出現的那具一模一樣,被吸乾鮮血,乾涸變形。
凝止一路聽他詳解一路跟着疾掠,二人出了深谷朝南,漸入一片陰冷之地,撲面濕氣令凝止忽然周身一涼,而當林宜終於止步時,凝止已經完全驚呆了。
眼前,那顯目地撐天大樹,正張牙舞爪地立在眼前,布帛紛飛、陰屏天地的大樹……和夢中所見完全相同。他幾乎是一寸一寸的車轉身子,慢慢地轉向南邊,身體再一次,如遭雷擊……南邊的樹杈上,一個熟悉地巨大布帛上,兩個閃閃金字迎風搖曳“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