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038 怕別離
自從見過真正地南緣，攀都眾人都開始異常苦練。那片被陣法灼燒成黑色地土地，在他們眼中所見，顯然是被鮮血浸染永世不會消褪地仇恨。濃重的血色浸泡、數十年都無法恢複本色地黑土、無數血族冤魂地思念與傷慟……
在這樣的氣氛中，九薇感到了一點點眾人的疏離。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微笑，喜歡看到她路過時說上三兩句話，可是他們的目光開始有些閃躲。也許，每日面對這位即使不完全知曉身份也皆知她是身有御羽心經的人，並不是一件輕鬆地事。
如今紅桑也變的沉默寡言，當然她是因為擔心鳴止所至，鳴止自從離開攀都便音訊全無，他不可能知曉他們來了這裏，凝止數次想回攀都尋人，又都被眾人勸阻。而鳴止更因其身份以及在攀都蒙難時地適時離開，在眾人心底，已經將他與他父親同視為敵。紅桑時常在睡夢中驚醒，面對九薇時更是時常忍不住傷心落淚，她自己地傷痛尚且無法安撫，又如何會去關心九薇近日地困惑。而啞姑自從斷臂后亦是更加沉默，時常陷入獨自地沉思中，似乎有什麼難題令她進退兩難，她望向九薇的目光日漸深沉，充滿內疚與自責，可當這目光落在存曦身上時，則又會變作愈發堅韌。
在這許多難以捉摸的人心之中，唯有存曦一如既往地對待九薇，他時常跟她鬧笑話，跟她生氣，可是轉眼又會主動靠近求和，對她百倍縱容溺愛對待別人卻是一天比一天更差，更是特意錯開面對凝止的機會。
九薇也是打疊精神和他為伴，谷內冬去春來，滿谷遍是花香，兩人時常離開眾人，九薇四處尋葯做羹，存曦則在一旁打岔把她採的那些東西貶的一文不值，可是眼中卻是笑意暖暖。
“這兩天我困的厲害，是不是你又弄錯什麼葯，吃我的昏頭昏腦的？”存曦靠在一旁的石頭上看着九薇在一旁採的那麼仔細。
“你別想賴我。明明是你太懶了。”九薇笑着采了一把來放到背上的背簍里“再說春天本來就容易犯困，誰叫你天天都不動彈的。現在也不帶我練功了，真懶。”
存曦撇嘴“練功？你都已經沒有什麼進步的餘地了，費那個勁作什麼？”
“亂講，”九薇駁他“我明明還能再快一點。我上回看到一隻羚羊，本來想抓住它的，哪知道一忽而跑到它前面去了，嚇了我自己一跳呢。”
“真的假的？”存曦頓時坐直身子“在哪裏看到的？”
“就是南邊呀那個山……”九薇指指一半忽然有所覺悟地看他一眼“你要作什麼？”
“廢話，烤來吃呀。”存曦用手在眉毛上撐着，朝南邊眺望“可惜了，怎麼不讓我遇到。”
“可是那是只羊媽媽呀。”九薇很不屑地看他。
“你不是一樣想抓？”存曦很鄙夷地說。
“我是想弄來擠奶。”九薇笑道：“如果有羊奶，還可以做更好吃的湯羹。”
“我勸你省省吧，不要再弄奇怪的東西了，我看凝止這些日子有些奇奇怪怪的，怕就是讓你那些奇怪東西喂的。”他說著一轉眼卻見九薇眼神一黯，像是當真了，忙又道：“你看我也是沒半點血色，快點弄個補血的給我吃。”
九薇卻是無視他的話，只輕輕道：“我也覺得凝止最近有些不好，說不定真是我弄出來的。有的湯藥可能不適合他。”
“唉，你就是這麼死心眼呀。他這會兒忙嘛，天天跟什麼似的，又要練功又讓那個族長支的團團轉外帶那些個谷里的事，什麼都管，鐵人也受不了。我說呀，你不如帶着他走吧，小兩口找個沒人的地方獃著去，報什麼仇……死了的活不轉來，倒要教活着的人勞心勞力，過着不像人的日子。”存曦嘆息着，眼前遠望出去，皆是深淺地綠。
九薇一愣，朝他背影望去“存曦……”她忍不住呼喚他，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麼的孤寂。
“別管我。”他玩笑的聲音忽然全沒了，只剩下沉沉地語調“以後，都不要管我，即使看到背影即使感覺到什麼，不要看我。你的眼睛應該跟隨凝止，跟你的心在一起，那個方向……才是幸福的。”
九薇愣仲着，他卻是身影一晃，迅速地朝山林那邊掠了出去，只一忽而就不見了。只留下她怔怔站着，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裏哽的難受，可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靜了許久許久，身後似乎有什麼閃過的警覺令她驟然回頭，可是周遭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而已，她獃獃地站了片刻，只得收拾東西回去谷里。
這一日照舊是幫着在廚下忙晚餐，陪着凝止用了晚餐，每日也只有這個時候兩人能在一起，凝止在這時就會拿戴面具，九薇初時總是會在這張面孔下不那麼自在，可是時間久了也漸漸習以為常，只不過心裏那點疑惑還是會時不時地冒出來，只是不知什麼緣故，她終是沒有詢問他那個問題，因為他現在要關心的事，唉，實在是太多了。
凝止說起他白天做的事，無非是在族內忙碌，幫着族長處理各項事宜，他還在編著血族心法，有族長在一旁幫襯，着實受了些益處的。如今谷內眾人都十分地依賴凝止，族長的意思，儼然已經認定他是繼位人。而凝止自己也是有很多計劃“我還是想回攀都。”他輕聲說“一來鳴止絕不可能和他爹同謀，他既然在那時被支走，必然是有支走他的原因。雖然這小子總是胡鬧，可是我相信他決不是這樣的人，等手上的事空一點兒，我就回去找他。他是我們血族的人，決不能讓他淪落在外不管不顧的，你說呢？”
九薇歡喜點頭“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那怎麼成？”凝止笑笑，握住她的手“你得在谷里準備。”
“準備什麼？”九薇眼睛瞪的大大的。
凝止靠近一些，墨眸深如黑色“難道你想反悔？不想嫁給我么？”
九薇的臉噔地一下紅了個透“我以為……你……”
“以為我忙的忘記這事么？”凝止輕笑“真是笨死了，將來變成個傻瓜怎麼辦？”一邊說一邊靠近過來捧着她的臉，看到她眼睛深處似地目光像漩渦一樣，要將她整個吸進去般地注視令九薇羞地又想找地方躲又不想挪動，紅着張小臉只是獃獃看着他。
“我想要一直看到你這樣的目光，看着我的，專註又清晰，九薇……”他輕輕地，像是怕驚醒一個夢“我可以，親親你嗎？”
九薇顫抖起來，卻伸手去捂在他雙掌之外，雙手交疊，使得溫熱變作滾燙，他慢慢靠近過來，看着她長長地睫毛抖個不停，終如蝶翼般蓋落下去。他的吻，終於輕輕落到她的唇上，不敢用力去輾轉吸吮，他只是輕輕地觸碰，貼附着她的柔軟，感覺那溫熱濕熨燙他，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包裹住她，就像害怕着要失去……他驚覺，然後失笑，他怎麼可能失去她？不，絕不會的！
春日的早晨顯出特有的清冽氣息，空氣中滿是冰涼地意味，九薇早早起了床，才剛剛走進廚房，跟着娟兒她們一起忙碌着，就聽門外一陣不尋常地人聲紛亂地由遠至近。這種吵鬧的情形是從來沒有的，就連上次舞水之後她也不曾來這邊半步了，仨人對視，都有些奇怪，都探頭出去。
卻見院外由遠至近，竟是黑壓壓的一片，簡直像是谷內所有人都出現了，這陣勢更是大不尋常！院裏人都出來了。谷里眾人由一個壯年漢子帶領，正是當初第一個見他們的那人，叫作林宜的，這會兒黑着張大臉，眼睛更是滿布血絲，直接走到院內凝止的屋前大叫“大公子，我等有事求見大公子。”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凝止帶着面具出現在眾人面前，如此多數量的人亦是令他眼神為之一黯“什麼事？”
“求大公子為我等作主！”林宜大叫一聲，竟是卟通一聲跪了下來，更奇的是他身後數十人也是相繼跪下。
這下滿院的人都錯愣了，蠻以為他們是為什麼來尋釁的，哪料到是這一出。
凝止上前輕扶林宜“有什麼事站起來說。”
林宜用大手摸了把臉上的眼淚，拉着凝止走到他們之間，凝止這才看到他們原來是抬着一個擔架來的，只是架上用布蓋着，看起來只凸起一小團，不知是什麼東西。
他一走近，那擔架身邊的人又是大哭，林宜大手一揮“大家不要慌，有大公子在，咱們必定能找回公道。公子請看。”說罷，他伸手一掀，四周頓時傳來此起彼落地驚呼抽氣聲，隨即便聽一個少女尖叫“九薇你怎麼了？”
凝止聽到這聲哪裏還顧得眼前的驚訝，急忙轉回頭去，卻見九薇面無人色暈厥在地，忙一把抱起“你們等一下，林宜你立刻去稟報族長，我立刻就來。”林宜答應着，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