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048 同生息
水聲汩汩，伴隨着二人漸漸平緩地呼吸聲，許久許久，九薇才能慢慢坐起來，身體還是有些失重地浮搖，多半是先前失了血，又游水又落下瀑布，晃得她耳朵里還在嗡嗡響，她雙手捂住耳朵，用力搖了搖，將那不適甩開了些，再朝存曦望去，一看之下，卻着實嚇了一跳。
他臉色浮白腫脹，依舊是剛剛被她掀過來趴在岩石上吐水的姿勢，左肩位置衣裳已成碎屑，不過那爪痕倒沒有想像的深，只看到皮肉開裂，好在沒有露骨，再翻他身上其它傷處，也只是划傷。
九薇用盡全力將他翻平過來，檢查他胸口受的傷，被凝止拍出血來的那下應該是他的致命傷，可是他胸肌上卻沒有顯見掌痕，甚至他的脈息也沒有心脈堵阻之態，跟這兩處原先以為是最大致命傷相比，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反而只是失血而已，這跟剛剛估量的，實在是有很大出入。
九薇凝神思忖，回想那時候凝止的猙獰面目，又伸手去撫摸自己頸上現在已經細不可聞的傷痕，目光再度回到存曦的肩和胸膛時，一個瘋狂的念頭忽然衝進她的腦海！
凝止是清醒的！
這個念頭讓她整個人都哆嗦起來。其實現在細想，八重后的凝止已經將存曦的力量大半攝取，就是正常狀態下，如今的存曦也已經無法與之抗衡，更何況當時銀髮紅眸的凝止，身周蕩漾地勃然氣陣，那時的他，恐怕一掌就能將存曦拍碎，一口就能將她吸干。
可是他沒有，他甚至是故意朝着密室的方向將二人扔了進去！他是有意這麼做么？為什麼呢？九薇獃滯着想了又想，可思緒總是停在凝止沒有瘋沒有瘋這念頭上面，激動地情緒令她再也無法深入細想。
她在那裏呆坐着，目光掃過存曦時才心中一動，強迫自己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她朝他靠近過去，當務之急是先救他，雖然他傷勢不如想像的重，可是流血極多，又在冰涼的心裏泡了這麼久，反覆地嗆水入腹，若是無血為繼，可是十分危險。
拿定主意后，她先在四下里尋了些草葉矮樹，圍成一個篝火，拔除身邊的碎草後點燃火堆，這才坐到他身邊，找不到任何利器，只能用牙咬開自己右腕皮肉，看到血珠滴涌，慌忙湊到他嘴上。
他的嘴唇慘白，鮮血入喉滴了十數滴，才開始有一點點吞咽動作，九薇又再度咬深傷口，用力擠,捏手腕，血流變快，他的吞咽也開始加重，而她漸漸支撐不住，索性將手腕放到他嘴邊，自己起先還半撐着看他，過了一會，視線漸漸模糊，她終於是一歪身靠在他胸脯上暈了過去。
腦海中一直重現凝止的樣子，心裏總是有個狂喜的聲音在呼喚着她，暈暈沉沉似睡惟醒，身體時而感覺溫暖時而又覺是冰涼，卻一直感覺全身無力，連睜開眼的力氣也無，迷迷糊糊中，忽然聞到一點香味，焦香混和着奇怪的味道卻立刻吸引到她的飢腸轆轆，一下子將她的神志拉了回來。
“總算醒了。”存曦鬆了一大口。
她看到面前竟然擺着一隻粗糙地大土碗，裏頭紅紅黑黑的，勉強瞧得出是一尾魚，可魚身斷成三截，一塊塊黑的焦的面目全非，但那香氣實在是誘人，九薇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你做的？”
存曦含糊低嗯了聲，將碗塞到她懷裏“趕緊吃。”
九薇也顧不得了，抓起來就是大嚼，雖然入口又苦又腥，可還是一點不落的全吃了下去，看到存曦乾瞪眼：“小心別噎着了。至於嗎餓成這樣……”說罷還有點悻悻，可眼神卻是明明是高興。
九薇抹了抹嘴：“很香很好吃。餓死我了。”這會作吃飽了才有功夫四下張望，一看之下頓時目瞪口呆：“這個……是在哪？”
雖然蛛網密佈，木門歪倒，簡單的家什俱都霉爛，屋子裏一股十分刺鼻的霉味，到處都是厚厚地灰塵，可是，這是一間屋子，甚至從半歪的門縫看出去，外面還有半圍崩塌地小院。
“這是哪兒？咱們出來了嗎？”九薇呆了一會，又問。
存曦神色卻有些異樣，伸手在她躺着的木床上撫摸片刻，輕聲說：“我們沒離開那個深谷，不過這地方……我好像來過。”他將屋內環視一圈，神色十分溫柔：“記憶很模糊，可是這些東西這地方，我一看到就覺得眼熟，”
“怎麼會眼熟呢？你不是很早就離開南緣了嗎？”九薇好奇的問。
“你忘記他……他說過，帶我回南緣也住了些日子嗎？”存曦說到二宮主還是有些彆扭，即不好再叫二宮主，也沒法子換稱呼，只好他他的。
“難道是住在這裏？”九薇想想“有沒有找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沒有，哪有那功夫。我扛着你過了那個水潭，沿着小溪轉了幾圈就遠遠看到此處，起先還以為是人家，走進去一看才見是荒廢，可我轉了一圈之後，卻感覺這地方有些熟悉，究竟是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九薇看他一臉若有所思，怕又勾起他的痛苦回憶來，忙打岔道：“不管怎樣，咱們總算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說著又仔細看他：“你怎麼樣？好些了嗎？”
存曦卻是一瞪眼：“你也太膽大了。你自己也是受傷失血，若是我昏迷時沒有察覺吸入過多，你還活不活不了？”
九薇縮縮脖子，立刻想起與此相聯的另一件事來：“說起來，剛剛你受傷的時候我查了下，你的傷勢竟是比我們認為的要輕的多，我覺得……凝止他好像並沒……沒有完全失常，他更像是特地要將我們扔到這裏頭來。”
存曦垂了垂眼睛，半晌才道：“或許吧。他雖然不像是特地手下留情的樣子，可使出來的力道確實不大……而且……”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我被他擲向洞岩石，看到你飛撲過來……他就緊緊跟在後面，我當時只是恍惚，想着他是要傷害你……可你靠近我時，我分明到他手中有一股綠光響起，像是在擊打什麼東西，那後來我就沒了知覺，不過想來，我們落入密室，頭頂那位置卻能這麼巧讓巨石遮掩，這也未免，太巧了。”
九薇頓時驚喜交集：“這麼說，他真的……真的沒有被心魔所噬，他是清醒的。”
存曦盯着她歡喜的臉死死看了一會，彆扭地轉開頭去：“大概吧。”
九薇悶聲問：“可是他為什麼要將我們扔到這裏頭來呢，而且還做出要我們性命的樣子，嚇死我了，這麼說啞姑紅桑起碼是安全的了……可是為什麼？”
存曦實在受不了她那幽怨的口氣，霍地下轉頭向她：“若是換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九薇怔了，獃獃地看着他，一看就沒理解他的意思，這讓他更是憤怒，敲了下她的腦門：“他知道自己已經變化，自然要將重要的人遠遠隔開，更何況，安靜了這麼多年的天宗會忽然進犯南緣隱地，這就說明南緣裏頭只怕有內奸……這個時候，那地方或許已經變成一座死谷，他又怎麼會任你呆在那裏。”
九薇怔怔坐着，半晌也沒支聲，他哼了哼：“我再去弄點吃的。”說罷一轉身走了，留下她獨自獃著，久久不能回神。
凝止！凝止！凝止！
眼淚凝滿眼眶卻沒有落下，他曾說過會永遠陪着她的，他還說要娶她，可這會兒他把她給扔了。他獨自去面對危險與孤獨，卻將她扔了。
“凝止你這個大混球！”她忽然暴喝起來，把院外小溪邊的存曦嚇了一大跳，差點要掉頭跑回來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可她的聲音打斷了他舉步的動作“為什麼要扔下我！不是說好了不管是什麼都要一起分擔的嗎？這會兒算什麼？你是個騙子！你……你一定得好好的，等我出去了，我還得跟你算賬……我，我一定會出去的你要等着我。”
她不管不顧地放聲大哭，存曦搖了搖頭，完全可以想像她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樣子，那模樣雖然讓他心酸，可也微微地觸動着他，他站在那裏俯視清淺的溪水，嘴邊慢慢盪開一絲淡淡地笑容。
二人傷勢都不算重，雖都失血乏力，可好在這裏根本沒有外人，更不用動脈引息，因此九薇定下心來將那院子略加整理，待二人傷勢全愈，就離尋路離谷。
初春水暖，溪流中肥魚不斷，九薇至此也是打疊精神採摘近處的香草，配以魚烹，竟也能弄的美味多變，存曦不用再吃自己弄的焦魚自然更是歡喜，食慾大漲，傷勢也好的份外快，數日之後，二人皆覺身子恢復了幾成，便決定去尋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