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綠芸虐戀
“不要愛上我！我會害了你！”這是最後一座虐情殿，綠芸殿前的碑文。
與別處不同，綠芸是這最強的最後一宮的宮主，做為魔，身陷與不共戴天的神的愛戀，摯愛對方，不斷告誡對方遠離自己，自己卻身不由己，愛得無法自拔，最後被摯愛為正道含淚狠心地殺死。
我想，這綠芸是此間的宮主，自然，麾下的司命們不敢編排她的命運。
被成為墟魔的千尋賜下一滴神血，魔體強悍如同混沌品法寶，墟神、墟魔以外，無人能夠殺死，甚至，無人能傷。她的悲劇是自作孽，愛上了不該愛的天敵。就像羊愛上獅子最終必然會被吃掉！
童話里，都是騙人的！綠芸虐戀經魔神司命整理，供奉在這虐情殿中，以警醒世人，魔與神，勢不兩立，是不共戴天的天敵，千萬不要愛上對方！對於最無敵的存在而言，最可怕的敵人，只可能是其最摯愛的人！因為，只有對摯愛的人，他們才不會防備。對於無敵的強者，只有最摯愛的人，才能殺死他們！愛上不共戴天的天敵，往往會是一場自作孽的悲劇！我站在碑文前久久無語。
這最後一座虐情殿的酷刑，將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塊巨石，我自知將無法從這綠芸殿活着離開。
縱是墟神，時刻被重傷，亦將徹底湮滅！自晴瑤殿出來再次代人受刑，我已成為強弩之末，不堪一擊，五臟六腑已然碎了，能活着且神識清醒，只不過是危如累卵的元神還未到最後渙散的時刻。
捧着帶路的黑魔蓮送來的劇本，我立即蹙緊了眉頭咬牙切齒！這虐戀里的男主緋雪城主，明顯是在暗指我！無論哪座虐情殿供奉的虐戀里的男主，都沒有刻意描寫相貌、服飾，只有此間的男主，完全是照我寫的！而綠芸，是千尋為了防備我這個墟神襲殺，在此吸引我暴露行蹤的替身！第十四座混沌宮完全是墟魔宮的規制，綠芸這最後一宮的宮主自稱是墟魔，掩護幕後的真墟魔千尋。
綠芸的命運，雖不被麾下的司命操縱，但明顯不自由！在虐戀中被摯愛殺死，完全是殺給千尋看的！殺雞儆猴以告誡千尋！而那緋雪城主這等強大的存在，我在七界從未見過，出現地極其突兀！
定是那有靈智的墟魔之力，在融入十世千尋的元神，成為千尋的一部分，喪失自主的意識前，以造化之力創造出緋雪城主用來暗指我，創造出綠芸這個明面上的墟魔替身，暗指真墟魔十世千尋。
預感到我將攻破千尋的十三道防線，為了喚醒千尋不惜性命冒死逼近，用了最後一道攻心計，讓暗指我的緋雪城主，殺了愛上了他、不防備他的千尋的替身綠芸，使十世千尋被警醒，毅然殺我！
這攻心計，的確毒辣！無懈可擊，我並沒有辦法解！但為了喚醒千尋，我何惜此命，何須解此局。
我抹了唇角的血淡然地繼續看劇本，隱匿在不可捉摸的時空膜后的千尋，諷刺地冷冷傳音道：“不必看了！墟神，你還是直接進幻境吧！看劇本得來的痛，哪及得上親身體驗的切膚之痛！我看你元神早已經危如累卵，不可能再剎那轉生了！你離隕落已不遠，時間不多，怎還有閑情看劇本？本尊可不想你在看劇本時隕落！這樣，死得太輕鬆了！不經歷綠芸虐戀，本尊是不會讓你死的！”
我閉目無言以對，只得嘆息着去了。在進入幻境后，記憶如往常般，被暫時封存，如同進入夢境。
這倒不用擔心被人趁機襲殺，因為，但凡進入幻境者，將陷入幻境之中，充任其中的一個角色。外人祭出神力襲殺，神力之中必然有神念，方才有準頭，而神念一旦進入幻境，必然將不能自己。
倘若想要湮滅幻境，順便湮滅幻境中人，不是不可以，但深陷幻境者，如若強大至極，將會如同錐子，也能反傷湮滅幻境者。這些，都不用擔心，縱然可以，千尋也不會讓我死得如此輕鬆便宜。
幻境裏，這緋雪城主，果然很像我，就像我在鏡子裏的影子，只不過，稱號和人生經歷不同而已。
綠芸，在幻境中，根本不被群魔稱為宮主，而是被墟魔域不知情的所有魔神尊奉為墟魔。作為真墟魔千尋的替身，用於吸引真墟神滅殺使之暴露，讓幕後的真墟魔千尋警戒，因千尋這個墟魔，自傳聞就知道自己並不是我這個墟神的對手。與真墟魔平素穿綉着無數小巧黑暗蓮化的妖冶紅裙上不同，這位墟魔替身，雖與千尋容貌相同，額間也有彼岸花印記，但卻穿着孔雀綠的一身天裙。
那緋雪城主，與之實力相當，在這幻境裏，被魔界稱為墟神！坐鎮在緋雪城，與坐鎮綠芸宮的墟魔綠芸，天生勢不兩立。從故事的一開始，便時常廝殺，毫無情誼，足足殺了十六年，即無雙城裏的一千六百年。只有廝殺互有小的勝負，才能讓永恆不死的他們，感到漫長的歲月不那麼無聊。
但綠芸畢竟是個女子，一生也只緋雪城主這麼一個能說話的人，所有日子都在與其廝殺中過活，和別人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及與其相處的萬一，日日廝殺竟然殺出了情誼，引以為人生唯一的知己，縱然是天敵又怎樣？殺死了這唯一的知己，定會讓她悔恨不及，在永恆的歲月里痛苦孤獨。
緋雪城主，被魔稱為墟神，在這小宇宙里，也自認為是墟神，隱隱約約，在心中開始與之惺惺相惜！只是嘴硬，一副正邪不兩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民，為萬世開太平，必斬殺墟魔的做派。
在這十六年裏，日日約戰廝殺，朝來夕回，明日再戰，針尖對麥芒，彼此互有勝負，如同拉鋸戰。
在年尾的最後一戰，綠芸惱恨緋雪城主不知憐香惜玉，昨日用劍傷了她心口，雖然，她自可使用神力瞬間修復傷勢，但，被傷處太敏感羞人！為出心中的惡氣，破例用了墟魔毒，使其立即毒發。
在封閉的墟魔域的小宇宙內，被人尊奉是墟神，也自認為是墟神的緋雪城主，確切說，他所在的小宇宙，只包含最後一宮統轄的自成一體的小世界，被囚禁在其中夜郎自大，算不得驚艷，絲毫不能碾壓同級，往常不過和綠芸打個平手，這回中了綠芸自真墟魔千尋處得來的真墟魔毒，因其遠不是真墟神，差了百倍不止，自然不能抵抗，毒發攻心、痛苦難當，整個人很快就要黑化成魔。
他這人，極其地堅持正與邪，咬牙切齒斥責綠芸卑鄙，為了不成為自己最痛恨的人，立時要自滅。
綠芸黛眉輕蹙，不忍心舉起手掌就要自轟百匯的緋雪城主真的死掉，如雲般的綠裙輕輕拂過其纖塵不染的翩然白袍，臨走輕飄飄地丟下一個小玉瓶，翩然回首譏笑道：“你已是要死之人，本尊沒有必要再害你，愛吃不吃！本尊，不知道明明沒有作惡，為何會被你揪住不放，非要你死我活？”
咽了喉間的血，緋雪城主聞言只覺得羞愧難當，解藥入口立時清涼無比，魔毒盡散，愈發沒臉面。
醬紅着冷峻的臉乾咳一聲，與我相貌、形象完全相同的緋雪城主，收了劍尷尬地向綠芸道：“後悔有期！今日之恩，本尊記下了！來日再奉還！但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正邪不兩立！你雖未作惡，但魔終究是魔，作惡，是魔的天性！本尊為了天下，為了蒼生，防患於未然罷了！不得不為！”
綠芸只是哂笑，十分地不屑。回到緋雪城的緋雪城主，感念綠芸這個墟魔十分向善，對其有不殺之恩，有好生之德，且當真從未作惡，思緒萬千徹夜難寐，心中越發羞愧，認為，可以爭取感化！
第二日，綠芸早早等待在隕落山之巔，卻沒有等到緋雪城主，只等到緋雪城主派人送的一枝梅花。
天生永遠十九歲的她，不由得臉色緋紅，生平第一次接到禮物，而且是一名未婚的英俊男子送的。
細細想來，自己與緋雪城主的確極般配！誤會了這是示愛之意，綠芸抿唇一笑，含淚回了一句：“不要愛上我！我會害了你！”因為，只有她知道，自己並非真的墟魔，只是個替身，夜郎自大的緋雪城主，也不是真的墟神。假如，緋雪城主愛上了自己，定然會被她幕後的主子真墟魔殺死。
再者，這其中有諷刺之意，是緋雪城主自己口口聲聲正邪不兩立，振振有詞說魔心終會使她害人。
緋雪城主得到回話，知她心生誤會，甚是尷尬，冷峻冰寒的臉上，不能自己地湧上了緋紅，只覺得喉間艱澀，乾咳一聲，顫抖着雙手，將寫這話的散發著女子體香的絲絹團在一起，藏在了袖中。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為平靜心中旖旎的波瀾，緋雪城主像個凡人，罩着蓑笠在靜心湖鑿洞，冷峻地釣了七天魚。其實，魚根本不用釣，像噴泉一樣往洞口涌，只為呼吸新鮮空氣。緋雪城主出神了七天，愣是沒看到！
深藏心底的旖旎，在此時泛起了浪花，繼而，掀起驚濤駭浪！讓緋雪城主再不能平靜、自欺欺人。
緋雪城主，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裏，原來，也是很喜歡綠芸的！哪怕，墟魔是他這個墟神的天敵！
情這東西，一旦來了，就不能自己！想瞞都瞞不住！身陷情網的人，往往不能自拔，越掙扎陷得越深，不知不覺，陷入愛河，墜到溫柔的窠臼中，有句話叫“情不自禁！”就是專門描述此事的。
緋雪城主便已情不自禁，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自己，十分冒失地隻身出現在綠芸宮，等候綠芸洗澡。
被侍女侍候更衣，綠芸裊娜而來，隔着珠簾與緋雪城主相對，蹙眉笑問：“墟神，是來聽琴的嗎？”
緋雪城主尷尬至極，只得順坡下驢，將藏在袖中的綠芸的絲絹藏深些，不再準備還她，點頭稱是。
綠芸翩然一笑，紅唇輕抿沒有說話，落坐在瑤琴前，一首一首地彈給緋雪城主聽，只覺十分溫馨。
緋雪城主，從此養成了習慣，早上來綠芸宮蹭飯，隨後品茶聽琴。中午和晚間，綠芸也免費管飯。
匆匆過去半年，兩位天敵再也沒有廝殺，陶醉於這默契的溫馨中，相敬如賓，雖有旖旎但無苟且。
綠芸的兩萬首琴曲，只還剩下一曲，蹙了眉十分害羞地問：“墟神，你一定要聽最後這首曲子嗎？”
隔着珠簾與之相對，早已自來熟把綠芸的東西當成自己的，把綠芸家當成自己家的緋雪城主答是。
綠芸輕輕撫琴，彈奏《淇奧》，和千尋前世一樣，一面輕撫瑤琴，一面輕聲吟誦，抒發心中愛慕：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詩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千尋的替身，如同前九世的千尋，思無邪地愛慕某人。
曲罷，綠芸溫柔含羞，唇角一牽，抬了眉打量怔住了的緋雪城主，隔着珠簾聽其說：“在一起吧！”
墟神與墟魔，不拘泥於世俗禮法，一向敢愛敢恨毫不顧忌，坦蕩如君子的緋雪城主，在這點上，配得上墟神之名。綠芸聞言兩頰緋紅，羞澀試探道：“可我會害了你！”緋雪城主笑道：“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