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斬馬弩

正文 第七回 斬馬弩

?他跟青鋒折出城門,沿着通甌江向上遊走去,沿河靠近護城河一側有一大片松樹林。

一路上通甌江江水拍打江岸發出“啪啪”聲音,江水已經漫到堤沿。大雨要是再下幾天恐怕就要決堤了。

穿過松樹林,這通甌江水比起城門附近越發湍急。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在孤零零的江岸上,一個豆點大小的燈火出現在遠方。

走近了,一間茅草搭建的柴屋,柴屋前一個雙鬢微白的老漁夫佝僂着身子,正不停的咳嗽着,良久方止。他雙腳踩在一艘有些破舊的小漁船船頭,吃力的回收漁網,網中零星幾條小魚,蹦跳着企圖逃脫死亡的歸宿。

老人嘆了一口氣,將網兜打開,幾條早已筋疲力盡的小魚又重新躍入江水中,迅速潛入江底,再也不出來了。

青鋒手裏提着一壇醉仙酒和兩隻燒雞。

“耿老爹,我看江州府已經在城門貼出告示,這通甌江又要發大水了,這亂石灘是不能再待下去了,避一避吧”。

“今年恐怕這洪水要早來了,老天不開眼,年年傷及多少無辜”。

席地而坐,一張破敗的草席鋪在地上,一人一口酒,一老一小就這樣對坐着吃了起來。

“難得小公子還記得我,時不時來探望我。現在身體越來越差,恐怕再過兩年這一網魚都打不上來了”。

約莫一個時辰,兩人把一壇醉仙酒喝光了。

楊澤其實沒有喝多少,有些微醺的老漁夫倚在茅屋前擋風的門板下,一盞有些年頭的風燈在屋檐下晃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似乎在與這大江低聲交談着。

“這酒真香,越來越有些味道了。小公子你家的釀酒師父真不賴。對了,你可曾見過當年北府兵府主楊萬里,我是見過……,這輩子都忘不了”,老人酒喝多了又開始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說這幾句話。

楊澤給老漁夫破舊的床鋪下塞上一些散碎的銀子,想來足夠他買酒喝的。

老漁夫望着遠去的江州白面小公子,手裏提着他送給他的一串風乾的白魚。他遠遠望去,以前一直沒注意,此刻突然感覺這公子哥背影頗有些熟悉,腦海中似乎又浮現了那一場場浴血廝殺的畫面。

老漁夫鼻頭一酸,酒氣嘔上來,嘴角嘗到淡淡的味道,鹹的。

回城的路上,楊澤越走越快。

這點路對楊澤來說不算什麼,原來沒有寫字的時候還感覺體力不支。現在總覺得丹田中隱隱有無窮無盡的氣海在翻滾,氣息像一顆珠子,時常跳出丹田,全身遊走,體力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充沛,越走越快,漸漸吐出一口濁氣。

“少爺,剛剛離開的時候,我看耿老爹好像知道我們的身份了”,青鋒跟在楊澤身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恩,以後我們還是要注意隱藏身份”,楊澤盤算着下次該找個什麼借口再去看他,這老爹孤苦伶仃一個人在亂石灘捕魚,膝下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此刻他的樣子恐怕誰也想不到他是當年第一個踹營而入縛住兀罕的人。

“少爺,你說城南白家以前極少來城北這邊走動,今日是什麼風把他們從風雷宗颳了下來?那白家少爺也是為通甌江的事情回來的嗎?”

在江州四大家族雖然沒有劃分,但各有各的勢力範圍,很少有不識趣的去其他人的地頭撒野。當然這些年白家確實商隊遍天下,朝內獨得靖王青睞。

水漲船高,自然連白家的奴才也飛揚跋扈起來。

“你一說我又想起這事來了,我們抄近路,抓緊回去問問魏師傅。他那金翅大鵬最是消息靈通,看來通甌江里真的有古怪”。

楊澤想着,轉身走進那片松樹林,在前面加快快步走着,書童青鋒上氣不接下氣的在後面跟着“少爺,慢點走”。

很快,他們已經能遠遠望到江州城門上那紅色的寫着“江”字高懸空中的紅燈籠。

這一片小樹林,原本還有幾戶漁民,去年通甌江發大水時沖毀,沒有人居住,顯得有些荒蕪。

林蔭小徑十分狹長,漆黑的深夜中顯得十分寂靜。

就在快要走出小樹林的時候,青鋒抬頭看到小徑盡頭兩個人冷冷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回頭望去,身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進來了幾個莽漢,手裏還拿着什麼東西,小樹林中人影晃動。。

“少爺,是打劫的嗎?”青鋒有些緊張,低聲附在楊澤耳畔說。這江州府在譚載年的治理下,還算穩定,平時沒聽說有打家劫舍的事情發生。

“噓”楊澤將食指放在嘴唇邊,示意他別說話。然後不動聲色,繼續向前走,他藉助遠處城牆上微弱的燈籠,看清了那兩個黑影一個紫面大漢,另一個竟然是在富春居爭吵的白家青衣小廝,以前楊澤目力還沒現在這麼好,他現在愈發覺得自己目力觀察較以前更加敏銳。

樹林中人影晃動,楊澤知道來者不善,冷冷笑道“是白家的人嗎?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低沉的腳步聲傳來,上百名勁裝打扮,身穿軟甲,背負長弓,手裏拿着朴刀的莽漢從樹林中走出來,站在樹林和小徑交界處,那朴刀上塗了黑漆,在黑夜中沒有任何反光。

“哼哼,王朝律令私藏甲胄、弓弩兵器者以謀逆罪論,你們白家竟敢私藏這麼多甲胄、兵器,白家是要造反不成?”

“楊家少爺,話可別這麼說,這個謀逆的罪名我們白家可擔當不起。在王朝內只要生意足夠大,誰家不私藏幾套甲胄,誰家不私藏一些刀弓劍弩。要不是自己防範,這麼大的家業,商隊走遍各地,什麼時候被一鍋端了都不知道”,他冷笑兩聲,指了指遠處來城牆上,手握劍戟來回晃動的守城甲士,“你以為關鍵時候這些酒囊飯桶能靠的住嗎?除了勒索點銀子,還會幹什麼”。

“哼哼,沒想到白家一個小廝竟然也敢藐視州府守軍,如此口出狂言,怕是早就存了不臣之心了吧”。

“楊家少爺,怨你命不好,楊家早該斷後,沒想到竟然一脈單傳至今。今日白家興師動眾,原本想試一試北府兵的手段,沒想到你竟然獨自落單了,那就勞煩兄弟們送你上路吧,不要怪我們心狠手辣,誰讓你生在楊家呢?”

楊澤心裏一驚,暗暗想道“他竟然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語,來勢洶洶,蓄謀已久,今夜恐怕難以脫身”,此刻,他才後悔,自己太過大意,沒讓府兵相隨,這下好了“羊入虎口”。

“嚇,當年王朝立國之時,楊府多麼威風凜凜,三公之首,築銅鼎,世襲罔替,可惜落在你這不肖子孫身上,楊家算是徹底完了”。

小廝一揮手,“給我好好招呼楊家少爺,別讓他死的太痛快了,可惜了這身好皮囊”,他最喜歡見人死之前驚恐掙扎、跪地求饒的樣子。羞辱完了,然後慢慢割對方的肉,一刀刀下去,對方疼的死去活來,嗷天嚎啕,那才過癮,甚至還私藏了幾件人皮。

小廝近身的五個莽漢從腰間拔出尖刀,向前走來,“楊家少爺,莫怪兄弟幾個不給你個痛快,誰讓你得罪了白家少爺”。

五個人一步步逼上來,將楊澤和青鋒圍在中間。

“哼哼,你們有膽,你們忘了我楊家可是世祖皇帝欽命三公,草菅人命,妄殺朝廷命官,那是要誅九族的”,青鋒湊上前厲聲道。

“嘿嘿,誅九族?有意思,兄弟幾個連自己爹娘是誰都不知道,吃了今日的還不知道下頓飯在哪裏吃,那長信宮的黃口小兒有本事就讓他去誅殺吧,兄弟們等着呢”幾個莽漢一陣爽朗的笑聲,互相揶揄了幾拳。

“哈哈,況且定國公現在還沒在你頭上戴着,你不過是一介官宦子弟罷了”,白家青衣小廝仰頭大笑,冷冷的補充了一句,也是為這幾個莽漢鼓氣。

“這裏離城不過四五里地,你們就不怕引來守城官兵嗎?”,楊澤指了指遠處城牆上晃動的官兵,只要引起他們的注意這白家敢在州府官兵前動手,那也逃不過謀逆二字。

楊澤手指還未落下,城內濃煙滾滾,火光四起,城牆上的官兵立時都奔下城樓,想來是去救火去了。

“好,好,好,好歹毒的計謀”,楊澤厲聲叫道,“今夜看來白家看來是算無遺策,要置我於死地了”。

“楊家少爺還挺聰明的嘛,不像是逛青樓的白痴。不錯,我們白家和楊家本來無冤無仇,你識相的乖乖跪下受死,老子給你個痛快,要是敢反抗,老子會一點點給你放血,先廢了你胯下第三條腿,那滋味可不好受,哈哈”,對面矮個子莽漢陰沉沉的笑道,一看就是經常干這殺人放火的勾當。

楊家人丁不旺,一脈單傳。如果楊澤死了,江州楊家就絕後了,過不多少年,柳氏去世,楊家再多的家資也不過是曇花一現,那世襲罔替也就是個空頭說法而已了。

“我能不能換個死法,跳到通甌江把自己淹死?”楊澤雖然心裏緊張,仍然面不改色嘻嘻笑道。“只要跳入通甌江,憑自己的水性,楊澤感覺至少有八成活命的希望”他盤算着。

“臭小子,誰不知道江州水性最好的就是你小子”,白家小廝晃着肥厚油膩的小手,怒罵道。

“沒想到他們對自己的情況掌握的一清二楚,看來早就摸清了楊家家底,不是一時念起才要殺自己”,楊澤心裏暗暗叫苦,這些日子自己怎麼就一點也沒意識到。

楊澤看了看青鋒,他這才想起中午白衣僧人的忠告,這次是自己太大意,忘了拈花寺白衣僧人的忠告了。

“哈哈,世子如此託大,莫不是還在等楊家死侍來救你?”,青衣小廝倒背雙手,哈哈大笑,道“他那口刀有些生疏,一不小心早已被剁了。世子殿下,這黑燈瞎火的,你就別作白日夢了吧”。

“最後一件事,放了我的書童吧,他什麼功夫都不會,憨厚老實,你們讓他遠走他鄉,永遠別回來了也就是了”。

“嘖嘖,這如花似玉的小書童要是女的爺今晚就收了她,可惜爺沒有喜歡孌童的癖好,算他倒霉,讓他一塊跟你陪葬吧”。

拿着尖刀的五個莽漢向前逼近。顯然其他四人都認為面對面矮個子莽漢可以輕易殺死楊澤,都站在那裏沒有繼續往前走動。

楊澤知道今晚這事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再也沒有可以周旋的餘地,跪下那是不用想了,楊家兒郎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祖宗,死也要站着死。在這一點倔強勁上,青鋒覺得楊澤像是楊家兒郎。

楊澤把膽小的青鋒拽到一側,他緩緩彎下腰,矮個子莽漢以為他是要跪下,得意的等着楊澤哭天喊地,祈求告饒,這種官宦家子弟,自己見識多了,劫道的時候,人多就狗仗人勢,頤指氣使。一下子沒了幫手就跟個膿包一樣,跪地求饒,鑽褲襠。

可是他意外是,楊澤從靴子裏拔出一柄匕首,“觀鳳”。

“好小子,有膽魄。可惜你生錯了人家,到了陰曹地府好好記得爺的樣子,下輩子給我做個徒弟吧”,一直站在白家小廝身側的紫面大漢沒想到楊澤這樣紈絝子弟隨身帶着匕首,遇事如此沉穩,不但沒有跪地求饒,還敢反抗,由衷的嘖嘖稱讚道。

矮個子莽漢單刀晃動,一招“蛟龍出海”,朴刀從下往上撩起,迅猛從楊澤褲襠挑出,招式毒辣。這一招如果走實,即使沒把楊澤劈成兩半,也會真的讓楊家斷子絕孫。

楊澤左手在對方刀背上輕輕一按,身體斜出,右手自然揮觀鳳劍格擋。刀劍相碰,鬼頭刀悄無聲息的斷為兩截。楊澤趁對方招式未老,向前削去。

矮個子莽漢此時才注意到對方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慌忙撒手棄刀,饒是如此,為時已晚,自己硬生生被削去三根手指,楊澤迅疾後退兩步,與矮個子莽漢拉開距離,生怕他發瘋受痛,跟自己同歸於盡。

刀鋒太利,矮個子莽漢此時才感覺三根手指沒了,痛苦的抓着右手,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滑落,鮮血從斷了指頭的縫隙中流淌,滴在濕滑的青苔磚上,趕忙從懷中摸出金瘡葯,止住血。

“好小子,竟然還是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爺倒是看走眼了”,白家小廝冷哼一聲。

“可惜了”,楊澤心裏暗叫,要是再速度快一點,這個矮個子一定會被當場捅死。

“咚”三隻弩箭刺破夜空,帶着凌厲的哨音。

楊澤身側幾個莽漢像柳絮一樣被洞穿軟甲飛了出去,釘在了不遠處的松樹上,連一聲都沒有發出來就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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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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