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慕容

正文 第二十一回 慕容

?象拓王朝四十八州,能稱得上王朝中流砥柱的州不超過一雙手的數,徽州就是其中之一。徽州,扼住象拓王朝南北往來、東西交互的要道,前有莽莽牯山之險,背靠滾滾東去的望龍江,易守難攻,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徽州乃是一人守一國之地”,楊澤望着坐在馬車一角的花魁柳如是,此刻她懷中正低頭撥弄着懷中的白狐,在右手邊放在一本謄抄的秘籍,如白玉般的肌膚裹在梅花長袍中,嬌艷無比。

“一人守一國?那人是誰?莫不成神仙了不成?”,花魁柳如是驚訝道,窗外巍峨的莽牯山越來越近,“好一座大山”,柳如是嘆道。

白狐雪白的毛光滑如綢緞一般,蜷縮在花魁那溫暖懷中。

這隻白狐是楊澤在蒼岩峰觀摩魔教《破臨雲帖》那副岩畫書法時發現的,當時白狐才巴掌大小,一身絨毛凌亂不堪,一條後腿骨折,白骨森然外露,奄奄一息,蜷縮在懸崖邊,想來是從峰頂不知什麼緣故墜落下來。

小白狐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楊澤,楊澤無暇顧及它,就將它救下交給了當時正在給菜地澆水的柳如是。

沒成想,小道士醫術高超,竟然妙手回春將它醫治好了,柳如是下山時原本想將這小狐狸放生,怎奈這畜生似乎跟柳如是有了感情,死活不願離開。

“嗚…嗚…”咬着柳如是的裙擺低聲嗚咽着,似乎把柳如是當成了最親近的人,因此柳如是才把它帶在身邊,此時正舒適的蜷縮在柳如是懷中蹭了蹭,似乎感覺到柳如是心緒不寧,扭動着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覺。

“徽州太守黃宏才……此人雖不是神仙,勝過那些沽名釣譽、躲躲藏藏的神仙”,望向越來越近高聳巍峨的莽莽牯山,這位力主“入世”的魏中丞在另一輛馬車中呢喃自語道。

象拓王朝初定,分封九王。

世祖皇帝韓胤將徽州分封給親弟弟潞王韓羽,在這偌大的王朝中能夠與皇帝同床共枕的也不過此一人而已。

當年象拓王朝一統天下時,徽州一戰也是象拓王朝最後一場苦戰,天威將軍盧文邕率十萬鐵騎南下攻打南梁,所向披靡。卻在徽州跌了個大跟頭,一世英名差點跟徽州背後的望龍江水一樣,付諸東流,最後開國八大功臣中勉強入圍。

七國時的南梁國主伍天賜聰明伶俐,寫得一手好詩,畫的一副好畫,就是唯獨沒有氣吞天下的雄心壯志。

十年間流連於歌舞詩賦,不問朝政。

七國那些濫竽充數、混跡街頭吃不上飯的“大家”,都跑到了南梁。甚至不少人憑着一副畫、一首詩搖身一變進了南梁朝廷,弄了個一品大員的官職。

朝中錚錚鐵骨的錚臣不是被貶謫就是流放,好好的朝廷弄的烏煙瘴氣。

沒有治優政廉的能臣,南梁廟堂上一片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

文官縱情聲樂,武官更是身寬體胖,醉生夢死。

南梁州府殘垣破壁,十年不加固防,兵器陳腐生鏽,戰馬常年不騎,馬趾增厚,不能掌釘。

盧文邕率十萬鐵騎摧枯拉朽,兩旬光景就推進到南梁腹地徽州城下。

時任徽州太守黃宏才,雖是一介書生,卻從小熟讀兵書,多謀善變,騎乘弓箭嫻熟,他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聖訓,加寬城牆,存儲餘糧,根本不相信象拓王朝承諾的盟約,在象拓王朝西伐東拓時備戰迎敵。

“兵者,詭也”。

主政徽州十年,黃宏才足足將城牆加寬了十丈,城牆上可行數排弩兵和弓箭手。

黃宏才在十丈寬的城牆門外修建瓮城,將整個城門拱衛起來。

瓮城上面暗布弓箭手,堆滿了滾木礌石和一鍋鍋沸油,負責拱衛城門的同時射殺攻城兵卒。被一些頂着一品官帽的儒雅大夫譏笑為“杞人憂天”。

象拓北定鐵弗后,盧文邕長驅直入。

可惜在徽州攻城雲梯還沒展開,就被射成刺蝟。

有幾架漏網之魚,攻到翁城下,熊熊大火的黑油沿着城牆,傾瀉而下,象拓悍卒被活活燒死。

兩軍對壘,黃宏才訓練有素精銳長槍兵和砍刀兵配合,以方陣陣型防守,不守反攻,三排長槍兵與一排朴刀手為一隊,此起彼伏。

上刺騎兵下砍馬腿。

盧文邕大敗。

困城一載,盧文邕不能攻下徽州一磚一瓦。

盧文邕求教途徑西去的楊萬里,楊萬里在他的手心裏寫了八個字:“上兵伐謀,圍而不攻”。

盧文邕恍然大悟,四門撤兵,僅留下老弱病殘的人馬留守大營。黃宏才屢次試探均被箭雨射回,以為是誘敵出擊的陷阱,堅閉城門不出。

盧文邕繞過徽州,渡過望龍江,不日攻克南梁國都。

南梁皇帝站在城樓上望見漫天飛舞的旌旗,黑壓壓一片,慌慌張張命執事太監撞響大殿上的奉召鍾,沒成想竟無一人奉召入宮護衛。

那些平日滿口治國之策,忠孝仁義的一品大員,早就攜家帶口獻出城門歸降。

黃宏才得知國都被滅,站在徽州城樓上身着白孝服,哭嚎了三天三夜,仍是寧死不願投降王朝。

後來楊萬里代天子親臨徽州城下,一封密信射入城中,言明破城之日將是屠城之日。

翌日,城門大開,徽州主簿拿着城中的錢糧地契表歸降。等楊萬里找到黃宏才時,他早已坐在莽牯山面南自盡,謝罪天下。

晃晃悠悠的馬車上,楊澤回想着魏中丞講述的徽州一戰那些驚心動魄的時刻。老夫人說的沒錯,這位平日不善言語的老道魏中丞鬼謀無數。

“先祖楊萬里一信破城,恐怕也是前無古人了,是否還會有來者就不好說了”,楊澤將青鋒劍橫放在腿上,望向聽得怔怔出神的花魁柳如是,秀眉緊蹙,甚是動人。

“那信上寫了什麼,讓這位兵中儒將望南自盡?”,柳如是聽到這裏,不由得抬起那大大的眼睛,好奇的問,那白狐在她懷中慵懶的伸着爪子,抓起她的胸襟,她趕忙用手遮擋。

“恐怕無人知曉了,據說看完那封信后,黃宏才將那封密信整個吞了下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位花魁想想着城門大開時那慘絕人寰的場景,不寒而慄。

離徽州城二十里,翻過莽莽牯山腳下,一輛馬車從他們身側搶過,急匆匆而去,捲起陣陣塵土。

約莫半柱香功夫,一支身着金黃甲胄的輕騎兵疾馳而過,為首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偏將,一臉橫肉。駱梓認得此人,正是盧文邕手下的偏將王密,當年曾經被自己一劍劈下馬,當年此人手段甚是殘忍,南梁一戰中曾經屠城無數、坑殺降卒十幾萬人,被人稱為“屠夫”。

輕騎尉駱梓坐下一匹神駿的白馬,勒住馬韁,抬首望去。那揚塵而去的三十餘騎,可是盧家老將盧文邕的十萬騎兵的一部分,當初盧文邕僅僅帶了十名手下入職兵部尚書,他的兵馬自然被瓜分了,其中一部分被這位皇帝最親近的弟弟潞王所得,想當年也僅僅是名聲稍遜於北府兵。

而且輕騎尉駱梓看出來,前面那輛馬車如果沒看錯應該是徽州慕容世家的。

這慕容世家乃當年七國亂戰時南梁皇族,慕容家兵曾經給盧文邕南下製造了不小的麻煩。想當年,這徽州更是少不了慕容世家家兵相助才能得以固若金湯。

慕容世家世代居住在徽州,原本就是徽州第一大家族。

其家族中出任南梁將軍、黃門侍郎不計其數,人丁興旺,家族女子更有“慕容美人掌中輕”一說,可見其家族之興盛。

其中最為出名的當屬南梁國主的皇后慕容紫薇,七國時有好事者曾經搞過一篇《美人評》,慕容紫薇穩居前三甲。

此女子生的端莊淑女,溫柔大方,嫁給了最有詩意的後梁國主,本是珠聯璧合,一對神仙眷侶,成為當時七國儒生雅士酒後茶餘的一番談資。

可惜這位在七國中最有才華的丈夫,雖然寫出來的詩在七國內頗有一番名氣,卻是紅顏女子的大不幸。南梁就被象拓王朝所滅,兩人雙雙成為王朝的階下囚,任人宰割。

南梁滅亡,樹倒猢猻散,可那些盤根錯節的藤蔓就沒那麼幸運了。

世祖皇帝對慕容世家懷怨頗深,恨他們不歸王化,南梁強弩之末,仍支持南梁反抗象拓王朝。原本要滅慕容世家九族,被楊萬里竭力勸阻,“慕容世家原本是南梁皇族,忠君報國何錯之有?若背主求榮,才是死罪。不宜過分遷怒,以安天下士族之心”。

盛怒過後,韓胤自然深知籠絡這幫遺老遺少的貴族之心遠大於殺伐一個慕容世家。

王朝之後,徽州慕容世家在王朝中出仕入官的人極少,但也不乏一些舊唐的客卿、門人照應,只是懼於坐鎮徽州的潞王淫威,敢怒不敢言而已。

世祖韓胤將潞王封在徽州,又將投降的南梁國主封為安樂侯,並將安樂侯和王妃慕容紫薇安置在徽州,受自己親弟弟潞王韓羽節制。

這天生好色的潞王早在長信宮一睹慕容紫薇的芳容,暗地裏早對美色傾七國的王妃慕容紫薇垂涎已久,夢中都不知道想了多少遍。

潞王假借潞王妃名義將如花似玉的慕容紫薇單獨召進王府問話,強行霸佔了慕容紫薇。事後把慕容紫薇留在王府,並告訴慕容紫薇除非想要南梁國主早死,否則就要乖乖聽話。

慕容紫薇生怕潞王害死南梁國主,把一切忍了下來。

然而,獵奇的潞王又命王府畫師偷偷將強要慕容紫薇的過程畫了下來,送給獨守空房的南梁國主伍天賜。怯弱的伍天賜在東風乍起的小樓之中扶欄眺望“故國猶在”,潸然淚下,想起那些誤國誤君,豬狗不如的後梁大臣早被破城的王密拖到菜市口點了天燈,心頭恨意滿滿。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有人說,那一夜一場意外的大火燒毀了安樂侯府,大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府中許多七國傳世孤本、詩書畫卷均在那場大火中化為灰燼。

當然,有人說這場大火也燒絕了徽州慕容世家的氣運。因為不滿四歲的南梁小公主,也燒死在安樂侯府中……

事後,韓胤按照王禮對安樂侯厚葬,但對於潞王霸佔慕容紫薇一事,輕描淡寫的派遣內侍宦官,一番訓斥。

當然,這潞王雖然混賬,卻摸得清自己一母同胞的皇兄心思,伍天賜死了一了百了,也絕了那幫南梁遺孤遺老的念想。

四海平定,他活着,才是王朝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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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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